人兽有别,在于灵智;无灵无智,人可为兽;灵智兼修,兽可为人。
在《万兽通鉴》中,将海、陆、空三维空间的诸多物种,分为四等:常兽,灵兽,妖兽,神兽。
寻常所见的虎豹豺狼,牛羊驴马,虾蟹鱼龟,鸡鸭鹅雉,鹰隼雕鹫,蜂蝶蚁豸,及其它有情众生,便统归于常兽。天地虽大,不争则无以立命,千万种生灵无时无刻不在为每一寸生存空间而拼夺。水里游的跳脱出来,渴望能成为那地上跑的,争那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不死便可喘气;地上跑的仰望星空,希冀能成为那天上飞的,纵使此生无果,也要在骨血里埋下一颗因子,累万代业力未必不能展翅遨游。
鹰狮搏兔,蛇蛙吞鼠,鸦燕啄虫,强食弱肉取那久活之机;角鹿撞虎,枯蝶藏叶,壁蜥断尾,良善斗凶搏那苟命之息。不死总会出头,长寿终有惠报,芸芸众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非等那鱼跃龙门的时候。毫微萤虫朝生暮死,一日灿烂怎有升华之遇?缩头老龟趋吉避祸,万年清苦可待有灵之时。
兽活百年有灵,木活千年成精,知天知地,知己知彼。若得造化怜悯则变妖,修聚人形走红尘。兽成神者,有通天彻地之能,凡间几不可见。
那黑鬃神便是《万兽图鉴》中有所记载的一位古老大神。据说其乃所有食草者的共祖,寿岁和体重不可考,惟知其体长约900米。黑鬃神所过之处历来风调雨顺,万物滋养,却不知为何最近一次现世却引得天灾扰民。
此时在京阳州(亦称京阳城,方圆不过一府之地)的皇宫里,弘正帝正和文武百官连夜朝议数个时辰之前发生的那场旷古绝今的大地震。
据受影响的各州差回的骑雁信兵所呈奏报分析,有五个州的损失极为重大。初步估计有二百三十万户人家流离失所,死亡人数超过五百万,伤者不计其数,更有一州州牧及下属官员全部殒命,是下级知府代为发回的消息。
奇怪的是,这五个州的急报中都提到地震最为强烈处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长不见边际,宽有数里的可怕沟壑。此沟壑飞鸟不过,犬声不闻,仿佛有神祗之力生生地把土地拉离。
钦天监监正扑在地上磕头哭道,“皇上圣察,臣不敢有丝毫懈怠,实是天象平稳,并无凶异之兆啊。”
弘正帝挥挥手让他起来,“朕信你无罪。”“锦州,辽州,恭州,颍州,西川州……”他沉吟道,却突然间把手中的几张信笺扔到台阶下,“为何不见英州的消息?取舆图来!”
早有太监取来大康皇朝的舆图,弘正帝捧着舆图的双手有些颤抖,“五州同现天堑,英州围于五州杳无音信,到底是什么原因。”他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契美尼使臣,实在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才三十多岁的弘正帝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脸色苍白的他努力使自己平静,“罪在朕,五百万枉死的冤魂……呵呵,前所未有啊。朕,乃千古第一昏庸帝。翰林大学士李清替朕拟罪己诏传告天下吧。”百官皆跪,痛哭流涕。
“兵部尚书,派成圣境强者前往英州探查;礼部,吏部和钦天监遣五人为钦使,各往五州指挥救灾,倾各大门派之力派出医修,胆敢藏私者灭了他的门第;户部和工部各司其职,把灾民安置,钱粮拨发,房屋重建的事务拟出一个章程来。”弘正帝颁下了一道道旨意,最后对宰辅陈步望说道:“国库怕是杯水车薪了,朕要涨三年赋税,陈卿家以为如何?还有这遍野尸殍也要妥当处置,谨防疫情才是。”
宰相陈步望出班答言:“臣以为,可颁补天令,倡各州豪族巨阀……”未等他说完,契美尼驻使道佩斯在朝堂之上公然鼓起了掌,笑道:“大康皇帝临危不乱,运筹帷幄,外臣佩服。”却是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只是此次地震有所蹊跷,不知皇上如何认为?到底是自然天灾,还是神怒而罚?”
“大胆,大康天子的龙威岂容外邦小小使臣冒犯!”陈步望指着道佩斯怒视道。道佩斯充耳不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弘正帝。
“不知贵使有何高见?”弘正帝淡淡地问,闭上了眼睛。
“外臣倒是有一些消息。极西自由之地,圣魔导士卜兹·邦克不日前来到了大康帝国……”
弘正帝龙目一睁,死死地盯住道佩斯,“你的意思是,他跟这次的地震有关系?”
道佩斯笑呵呵道:“外臣对他仰慕已久,只可惜缘悭一面,对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不敢妄自猜测。只不过,世人皆知,卜兹·邦克圣魔导士对土系魔法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
“哈哈哈,他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凡人,何敢比天神之力?”弘正帝大笑道。道佩斯并不接话,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弘正帝疯魔般笑了一阵,气息陡然不畅,一口深红色的血液喷了出来,他神色萎靡道:“那个魔法,叫什么名字。”
“无上大禁咒,分疆裂土。”道佩斯还是一样的微笑。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弘正帝万念俱灰。
“无他,还是那种技术,希望大康圣皇能允许我们传入贵国,帮助贵国强军富民,同我白人种族一道走上文明巅峰,共御四海。”
“受人之鱼,且为人奴;受人之渔,莫同案肉。”弘正帝喃喃道,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道佩斯,“这千古罪帝,就让朕来当吧。道佩斯,为了那件事已有三年交锋了吧,今天朕准了,但你们记住,这造下的滔天血孽总有一天要偿债的。”
“朕十五岁继承大宝,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差池,想不到竟落得如此下场。罢了,国书签下之后,朕……退位。”
“退位”二字一出,满朝文武相拥悲泣,如吊国丧。惟见那契美尼,菲瑟亚,侬利等西方国的使臣对眼而视,喜上眉梢。
……
却说地震次日,张家宝还是正常乘着马车去府里的魔法启蒙学堂上学。昨日的种种怪遇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想快些见到虞先生那柔美的面庞和曼妙的身姿。
暖煦的太阳从青山上冒出了头,大黄马甩着蹄子滴溜溜地在怒马河的跃马桥上小跑。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用好吃的哄着强拉硬拽着才哭爹喊娘,不情不愿地去上学堂,张家宝对于上学却是比谁都积极。他独占偌大的马车,站在躺凳上又蹦又跳,“起来上学早啊,小鱼没得跑啊,屁股不算啥啊,今天继续打啊……”
待学堂里的三十六名学生到齐,虞瑾吁了一口气,昨日发生了一场惊动全国的地震,幸好自己的学生一个都没少,不然在职业生涯中将会是一个阴影。想来这些富贵学生家境不凡,房屋都建得比较牢固吧。她额外看了一眼兴致高昂的张家宝,摇了摇头,宣布了一个消息:“昨天发生的大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朝廷下旨,举国哀悼七日,为亡者祷告祭祀。这七日你们便不用来学堂上学了,另外,赈济灾区需要各州的上下官民捐纳钱款,大家各尽所能吧。”
孩童们便慷慨解囊地交出了自己的生活费。秦浩轩第一个上前,豪气地捐了一个大金宝,陈才灿也从钱袋里摸出了五个银元,金语芳捐了两个金元,每一个都上前或多或少地捐了钱财,最少的一个也捐了二百铜文。
大康朝的币制有金宝,金元,银元,银分,铜文,铁钱六种。五个铁钱基本能买一个白面馒头,一个铜文等于十个铁钱,一个银分等于十个铜文,一个银元等于十个银分,依此类推。金宝,金元,银元,银分,同为金银所铸,因币种不同含量有多有寡而已。币值最大的三种形厚质重,上刻大康朝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主要为大商巨贾所用,称为大钱;另外三种形薄质轻,无图有字,中有方孔,为寻常百姓平日交易所用,称为小钱。
也就是说秦浩轩相当于捐了一万铜文,家底丰厚可见一斑。奈何张家宝不在校舍里住,压根没有生活费,此时摸着裤兜里被他玩得黑乎乎的两个小铁蹦不知所措。
“虞先生,我现在没有,但我要捐十个金宝,说到做到!”张家宝站起来叫嚷。
“哈哈哈”同学们都笑了,这个短毛矮鬼每次都语出惊人。
虞瑾笑言:“无须如此,张同学尽自己心意就好。”
于伯从学卫口中得知今天不用上学,便一直在外候着,等张家宝出来就送他回家。
“于伯,给我十个金宝!”张家宝气鼓鼓地要钱。
“呃,于伯没有这么多啊,”于伯可怜巴巴地翻出自己只有一个银元和五个铜文的钱袋,“少爷要钱做什么?”
“没有就算了,我找我爹要去。”
回到家,看到张传政在忙碌地筹备亡者的后事和国丧的吊唁事宜,张家宝还是毫不客气地摊开小手掌,“我要十个金宝!”
张传政吓了一跳,“我儿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学堂捐款救灾!”
“哦!”张传政恍然大悟,“官府也派人来通知为父了。国难当头,朝廷倡议军民子弟合心合力,众志成城,救百万同胞于水火,积浮屠之德以福荫后世。为父作为一方士绅豪强,自然不会不识大局,钱财已捐纳不少。但宝儿你要知道啊,老爹仙去之后那八十亩良田和三十四亩瘠土都是你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啊。你可明白那些田产来之不易,是张家历代祖先悉心守护一辈又一辈传下来的,若没了田产和钱财……”
“张传政!你给还是不给!”
“于伯,去库房取十个金宝,给少爷送到学堂!对了,不要记公账,用我的私钱!”张传政正义凛然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