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日打理帮派上下事务外,易水寒也抽空去了却了一桩承诺。当初易水寒杀掉黑狗的时候,曾答应他把他和那条大黑狗葬在一起,当然顺带还有他的那柄“黑狗”苗刀。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大事小事连绵不断,搞得易水寒分身乏术,而且这些都是些事关天帝会的事务,易水寒自然是事无巨细一一安排打理,从而把当初的承诺耽搁了一段时间。
易水寒虽然一直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物,可他还不至于会为了一个承诺而耽误自己苦心经营的帮会。
而且天帝会正值成立初期,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在未来被无限放大,就像蝴蝶效应一般最终在某个节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威能,所以他不能也不会为了一个承诺而不惜代价去去完成,至少不能在天帝会最关键的时期去完成。
说到底,易水寒那份看似多情的下面实则暗藏着一份淡薄无情。多情的人最无情,这句话想来大概是没错了。
黑狗的老家离河东并不算远,乘汽车估摸着只需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黑狗原来的一个手下带着易水寒去了他那个偏远的农村老家。时至今日,那里依旧贫穷落后,几乎看不到一点儿现代社会的气息。
在这种地方长大并且摊上一个整日打骂他的酒鬼父亲,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黑狗身上总是闪烁着一股坚韧偏执,还有那份和易水寒极其相像的多情之下的淡薄了。只不过易水寒那份多情下的凉薄大概是先天而生的,而黑狗那份多半是后天养成的。
不过殊途同归,两人估摸着归根结底是属于同一类人,这也是易水寒为什么会答应他把他和他的大黑狗葬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有些人,这辈子生下来便注定孤独,知己难寻,走一个便少一个了,再聪慧的旁人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他们内心的那份孤寂的,大抵只有同一类人,才能对于对方的心境了然于胸。
黑狗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他那个酒鬼父亲早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年醉酒摔死了,黑狗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他没有回来,也没有哭。
他只是沉默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五大瓶高度数的二锅头,随后便不省人事。后来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逐渐恢复过来。醒来后黑狗又像往常一样,开始了自己在河东的艰难打拼,
只是在这以后,本来滴酒不沾的黑狗开始喝起酒来,他偏爱二锅头,而且每次都是不醉不欢,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生命截止的那一天。
至于他那个酒鬼父亲,则是被村里几个稍微还有点良心的村民找了个地方草草埋了,甚至连棺材都没有一副。
当然这也不怪村里人狠心,那个年头那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能把他挖个坑埋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好歹也算是入土为安了。而且这还是村里几个青壮男丁偷着做的,要是被家里那口子泼辣婆姨知道自己连家里光景都招呼不过来还跑去管别人的闲事,指不定就得让这几个男丁好几天不能和他婆姨上同一个炕。
易水寒来到村里,顺着一个在树荫下乘凉的慈祥老人的指引,来到了埋葬大黑狗的仙人崖。村里人都传说这仙人崖是仙人变的,跳下去便能去仙界哩。
村民们虽然一个比一个讲的真实生动,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好像是亲眼见到了一位仙人在自己面前念了几句晦涩的口诀后变成了这座深不见底的仙人崖一样,不过说归说,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谁真往下跳。
大抵都觉得人间烟火要比天上那云里雾里的光景要来的窝心的多,即使这狗娘养的生活已经将他们折磨不成人样。
大黑狗的坟墓就立在仙人崖的崖头,距离深不可测的悬崖只隔了两米不到,当初黑狗把大黑狗尽量埋的靠近悬崖一点儿,就是为了方便让那些路过的仙人能看的见这头性格温顺的大黑狗,让它有机会成为哮天犬那样顶威武顶霸气的狗。
易水寒用事先准备好的撅头在大黑狗坟墓的旁边挖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坑,本来跟着易水寒的那个小弟要接过撅头帮易水寒挖,结果被易水寒挥了挥手拒绝了,那跟着易水寒的小弟只得作罢,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看着那个平日里一呼百应的老大用双手一点一点认真仔细的给自己曾经的老大撅墓。
挖好坑后易水寒把黑狗的骨灰盒放了进去,一同放进去的还有他生前那把形影不离的“黑狗”苗刀。黑狗曾说如果易水寒看的起他那把“黑狗”的话就把“黑狗”送给他了,“黑狗”是把好刀,但易水寒不要。
亲手把黑狗的墓一点一点垒好后,易水寒拿出一瓶二锅头倒在了黑狗的墓碑前,而他自己则是从腰包里掏出一瓶西北高原产的西风酒,这酒对易水寒的胃口,虽然是种烂大街又十分便宜的货色,可易水寒就是喜欢,这酒的那种独特的浓烈滋味是其他酒不能比拟的。
喝了一大口西风酒后,或许是酒太烈,易水寒眯着眼咂了咂嘴,而后轻声呢喃道:“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看你了,不过估摸着是不会了,你我大抵都是一类人,就算我不来你应该也不会真怪罪我,要是今天是我躺在这里,估计你也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也说不定,要是那天我突然来了,你也不要太过惊讶。以后得事情,谁都说不准呐。”
看着易水寒像缅怀老友般坐在黑狗的坟墓面前埋头喝酒,跟随易水寒一同来的那个马仔想不明白为何明明两人之前并无交集,为何还像相识数十年的老友那般情真意切。他是想不明白,估摸着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不过他也不想去想,局外人终究是局外人,既然想不明白那就索性不要去想。
对于眼前这个年少有为,杀伐果断,心思缜密如妖的青年男子,马仔心里有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崇拜和敬意。他不恨易水寒亲手割下了他前任老大的头颅,这个江湖本来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成王败寇谁也怨不得谁,这是他从第一天进江湖时就明白的道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易水寒带着马仔从仙人崖离去。离开时,易水寒把手中那壶还剩下不少的西风酒放在了黑狗的墓前,轻声说了句:“有空也尝尝这种西风酒,得劲的很,要是寂寞了,可以吃上两口解解乏。”
仙人崖西风乍起。
易水寒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就知道你也会欢喜这种酒哩。
易水寒和黑狗之间的那点事儿,无关对错,不论是非。他们俩没错,这座江湖也没错。错的,只是那两个字––活着。谁都得活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