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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日七杀 第五十六章 天理昭昭

在出发之前,许攸找到曹贵生,告诉他两句话,“高阁要调查宝昌叔。转告他,我很快会查到知青案真相。”许攸的意思很明白,待在思茅县,哪里都不要去。

“放心去办你的事,我和你宝昌叔等你回来。”曹贵生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和刘宝昌都不会跑,他们静待真相的宽慰和法律的宣判。

谁做的事谁就要负责,他们犯下的事他们会承认。

天气已经微寒。

燥热了一季的大地,在北风和西北风来临的时候,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热向冷俯首称臣。但又没有完全冷下来,南方偏北的平阳县,四季分明,夏和冬之间,还夹存着枯燥而萧索的秋。车窗外连续闪过整片整片的枫树林,任岁月捶打了半个年头的青色的鸭掌叶逐渐展露出它们应该具备的颜色——黄及至红。

“许攸,你看,好美。”吕青青修长柔美的食指指向车窗外的枫树林。

“再过一段时间,等黄色变成红色,会更加好看。”许攸说。

“思茅有吗?你会带我去吗?”吕青青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许攸。

“会。”许攸坚定的回答。

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会不会真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攸答应了。恋爱中的女人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那些一味追求索取而又永不感到满足的,绝对不是因为爱情。

平阳县桔园镇桔园村成条形状分布在河流两岸靠近山脚的位置,房子与河流之间夹着良田。晚稻即将成熟,稻穗从稻杆和细长的叶子中间垂下来,底部数颗至十几颗的稻谷开始转变成黄颜色。

收获的季节很快就要到来。

人们的辛勤付出,总会迎来收获,多与少、好与坏都是给劳动结果画上句号。包括许攸和吕青青,他们忙碌奔波了一年光阴,也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

根据刘得宝的描述,经过寻问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许攸和吕青青逐渐接近吴长安的舅舅家。

马路在山坡上断了,村子里面的路小,人、牛、自行车通畅无阻,四条轮子的吉普可不行,许攸把车停在上坡的路边。

老人家的身子骨还算健朗,“一餐能吃一大碗。”儿子坐在旁边比划个碗的样子给远方来的客人看,脸上露出来憨厚老实的笑。吴长安的舅舅听不懂普通话,更不会说,儿子成了翻译。

许攸和吕青青向对方表明了身份和来意,他们等着老舅舅的答复。

老舅舅叽哩咕隆一番。

“我爸说,东西找到了,上次来的警官嘱咐他找到后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次没敢随便乱放。”儿子用也不是很流畅的普通话复述一遍老人家的意思。

此行本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吴长安舅舅年事已高,忘记的东西多半找不回来,没想到天随人愿。

“我取来给你们。”老舅舅的儿子走进屋,很快又走出来,他手上多了一个用尼龙布包扎严实的长条形物体。

想必那就是吴长安寄给舅舅的书信了。

书信用布包了三层,看来舅舅很珍视它们,因为珍视,所以才收藏起来以致年份久远而一时找不见,如果不珍视可能早就当柴火烧了。这就是天道轮回,世事命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承受的命运之幸与不幸,否则,便没有了咱们这本书,不是么!

信是从1970年至1976年6年间,吴长安断断续续写给舅舅的,里面尽数了知青岁月的酸甜苦辣。经过二十年时间的侵蚀,信纸已经沉定成枯黄而微黑的颜色。

许攸和吕青青一人拿一半,在院子里的苦栗树下迅快浏览起来,他们主要寻找两个名词:杀人、强奸。

那是落款为1976年6月26日的一封信,里面除了信,还有半张写满字的白纸。

信里面详细写明了吴长安、尉迟革命、郑乾和吕安之四人强奸施静的过程,并且把找他们讨要说法的袁柳阳杀了。

许攸不敢看完信的全部内容,他把牙齿咬进嘴唇,把指甲扣进皮肉,他觉得他火热的血液在以身体不可能承受的速度冲击心脏。

畜生,干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还胆敢写下来留作纪念?如果此时面对他们四人,我们担保许攸会扯下他们的皮肉、筋骨,咬碎嚼烂再吞进肚子。

“你怎么了,许攸?”吕青青发现许攸痛苦的表情,以为他身体出了问题,关切的问。

“没事,不用管我,你继续看。”

信的落款是这样的:

“舅舅,我的心里极度痛苦和恐惧,甚至扭曲。我拼命挣扎,我觉得我的生命和灵魂已经极度肮脏。我想死,可是我舍不得您,您养育了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你。我想死,可是我舍不得她,我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她叫李雪兰,她美丽而善良。真该死,我做下这等脏事,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舅舅,是他们逼我的,他们说我不做就杀了我,我害怕,对不起您。为了把四个人的命运连在一起,我们写下犯罪经过,并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按下了手印。信由郑乾保管,他心肠太黑,我信不过他,把它偷出来了。可是,因为太慌乱,信纸掉进桌角,我只偷到一半,另一半还在他手中。

舅舅,好好保管,谁都别说,这半封信将来能救我的命。如果有一天我忍受不下去了,就拿着它去自首。”

一直以来,吕青青将父亲吕安之当偶像一样崇拜,他正直勇敢、无私无畏,他带领的消防团队,从火海中抢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他对母亲朱萸和女儿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体贴。在吕青青心中,他是一个英雄,就连寻找人生伴侣,吕青青觉得都应该按照父亲的标准来定义。

可是,一下子,像天塌下来一样,她心中崇拜的英雄,原来是强奸犯、杀人犯。

无法接受。之前许攸已经将雷应天的供述转告给了吕青青,但那是出自一人之言,可信度毕竟不太高。现在,又有了另一样东西的佐证,看来,父亲吕安之是知青案凶手毫无疑问了。

吕青青的心彻底碎了。

她把信、罪状叠起来装回信封丢给许攸,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院落,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这个我们拿走了,其他的,你们好好保管。”许攸装好信,追出去。

至此,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朗,不过,要想让吴长安等人的罪名坐实,还需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当务之急是提审郑乾,同时拿到他手上那半张罪状。

郑乾显得很憔悴,瘦了不少,昔日硕大的肥头露出了颧骨,两眼之中也失去了锋利的光芒。那光芒是权力带给他的附属品,如今沦为阶下囚,便与普通人无异。不,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罪犯。

郑乾远没有曹贵生那么坦然。

曹贵生之于复仇,是他一生的目标,也可以说他随时做好了被警方发现和接受法律制裁的准备,死,并不害怕。郑乾觉得还没活够呢,他手中掌握有能左右别人生死的权柄,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便只想着长命百岁。

对一物越追求越得不到是最痛苦煎熬的,郑乾就处在这种状态。拿得起不一定放得下,放下了,就解脱了;放不下,就万劫不复。

“郑副市长。”许攸和吕青青坐下来,郑乾在对面。

郑乾高昂着头,眼睛的余光瞟过来,“你这是在嘲讽我。”

“不然呢,继续把你捧在手心?”许攸对郑乾有一种压心底的恨,见青青已经准备好纸笔,就直接切入正题,“1976年6月21日,你,吴长安、尉迟革命和……吕安之,”许攸偷看了一眼吕青青,担心她一时之间仍无法接受别人嘴中的父亲。吕青青明白他的意思,递给他一个饱含感激而坚定的眼神。于是许攸继续往下说,“强奸了当时同为知青的施静,这件事,你承认吗?”

甚?这怎么可能,天老爷,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像在冰冷的寒夜中行走,手中提溜的灯因为烧光了油而熄灭,周遭一片黑暗,又突然掉进冰窟窿。黑、冷、绝望、恐惧。郑乾内心如猫抓。

不过,要装作镇静。

郑乾心里清楚,他的枪决能够在半路被叫停,必然是儿子郑南司办妥了他交代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吕维远能救他。所以,警方的一切指控,他都不会认。“施静案早有定论,强奸犯雷应天已经伏法。”

“好,你现在不承认可以。第二个问题,1976年6月22日,袁柳阳知道你们侮辱了施静以后,找到你们讨要说法,你们不但不认罪,还联合起来把他杀害,并伪装成袁柳阳自杀的假象。这件事,你承认不承认。”

郑乾已经不感觉那么惊讶了,警方既然知道了施静案的真相,也就一定会知道袁柳阳案的真相。他现在不明白的是警察如何知道了真相。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他,就剩吕维远,其他人都已经死了。难道是吕维远公布了真相?当然不可能,当年是他亲手摆平的一切,徇私枉法、包庇罪犯、栽赃嫁祸,这个罪可不小。

郑乾想不明白,也不承认。

许攸很有耐心,他知道像郑乾这种人,老奸巨猾、城府又深,不拿出足够有力的证据,对方是不会轻易现形的。“是的,口说无凭,得拿出点有说服力的东西给你看。”许攸打开文件袋,取出雷应天的供状,“这是雷应天的供状,他将你们如何买通办案民警,如何嫁祸给他的经过全部招了出来,并同意出庭作证。怎么样,郑副市长,还要憋着吗?”

哦,原来是雷应天这一环出了问题。可是他已经坐了二十年监牢,刑期将满,眼看就要出狱,此时招供是为何?郑乾看着许攸,心想:这个人不简单,得小心应对。能查到雷应天并让他招出当年的事情,可不容易。”郑乾心中这样想,嘴上却说,“一面之词,空口白话不可信,他说我们栽赃他,我还说他栽赃我们呢。”

不错,郑乾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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