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副市长,难道还要我过来请你不成。”吕青青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
这时,孟默明走进来,他刚刚接到上级关于案子侦办工作的指示,“郑副市长,省厅来电话了,说是吕书记指示,任何人涉案,都要无条件配合调查。并且省厅已经组织专门人员负责此案,在省厅的人到达之前,由我负责,副队长高阁、警员吕青青协助。所以,您看……”孟默明说的吕书记自然是省政法委书记吕维远,吕安之的亲哥哥,吕青青的伯父,当然,哥哥和伯父这一层关系至今没有几个人知道。
照理说,吕安之的案子由市县两级公安局调查即可,吕维远这样安排,有他更深层次的用意——他得用自己的人。他感觉的出来,吕安之的死,包括关公镇系列案子中其他死者,都和当年知青案有关,而当年知青案又和他有关。
吕维远这么快知道弟弟被害的消息,当然是吕青青告诉他的。吕青青明白,副市长郑乾涉案,郑南司是个公私不分的人,不让伯父出面,她的调查工作会困难重重。
郑乾明白孟默明的意思,也明白吕维远的意思,他的命捏在吕维远手中,从二十年前杀袁柳阳开始,他的命就捏在了吕维远手中,现在,吕维远要取走寄存在他身上的这条命。
郑乾无奈的走向尸体。
经过比对,吕安之脖子上的掐痕跟郑乾的手指吻合,人是他杀的没错。
“你为什么要杀他。”七个字如七把剑,一剑一剑刺中郑乾的心脏。郑乾觉得自己没有杀人,但是他又不敢确定,难道是在睡梦中杀了吕安之?可他从来没有动过要杀吕安之的念头。
一开始,许攸猜想人是曹贵生和刘宝昌杀的,他们杀人后嫁祸给郑乾,而现在,他希望人就是郑乾杀的。
“郑副市长,您先到公安局坐坐?后面的事情等省厅的同志到了再说。”坐坐?当然不是,扣押起来。对各种关系,孟默明拿捏得很有分寸,有省厅的人撑腰,他不怕郑乾,但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调之前,他又不会贸然彻底得罪郑乾。
郑乾在前走,郑南司陪着,吕青青紧随在后。
看着吕青青的背影,孟默明心中突然萌生一种想法:吕维远,吕安之,吕青青,他们是一家人呀。接到省厅电话时,他没有立即想明白为何吕维远的消息如此灵通,从县到省跨越了好多层呢。还有一点孟默明也想不明白:吕维远的指示中提到了吕青青,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参与侦破大案的重任。但如果把两个疑问联系起来想,就豁然开朗了:就凭他们是一家人,这还不够臭屁?想到这里,孟默明一阵毫毛倒竖,他娘娘的,幸好平日里待她不薄。
吕青青从许攸身边走过,除了留给他一阵淡淡的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外,没有留给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忽然感觉吕青青变得好陌生。
走出酒店门口,吕青青猛的回过头来看着许攸,她眼中那道寒光已经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却多了很多忧伤,“妈妈中午到,帮我照顾她。”
许攸还不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会托付给他照顾呢。只见吕青青闷头栽倒在地上。
从得知父亲被害到倒下的前一刻,吕青青的心被巨大的悲伤占据着,她觉得她的世界变成了单纯的黑色并且随时会毁灭。可她不能倒下,她要亲手抓到凶手,这个意念一直支撑着她把凶手郑乾送上警车。
从省公安厅下来的调查员叫江一鸣,是省厅刑警总队重案侦查支队的刑警,虽然职务不高,但他是钦差大臣,市县两级局领导都要给他足够的面子。
在孟默明办公室,市公安局副局长武永元和市刑警支队及思茅县公安局的主要领导同志聚集起来,他们刚刚研讨完案子的侦办工作。郑南司因和疑犯郑乾的特殊关系,被组织要求回避,县局安排他去负责其他案子。
研讨结束后,江一鸣叫住市副局长武永元和孟默明,“省厅的指示是只要证据充足,就立即移送司法机关处理,副市长的身份不能掩盖他是凶手的事实。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太大,要速战速决。”
孟默明是何等的老练,他脑筋一转就能明白,吕维远没有从省公安厅派领导而只叫个刑警来的目的很明确:一,这个江一鸣是吕维远的心腹,他非常信任他,江一鸣嘴中的省厅指示其实是吕维远的意思。二,以江一鸣的身份,无法领导感化市和思茅县公安局,案件的侦办工作还得市公安局主持,县公安局落实,这样一来,案子既能按照吕维远的意思走,又并不是他本人意志的体现。吕维远在刻意回避什么,孟默明这样想,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当然猜不出来。
吕青青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母亲朱萸由许攸陪着,给父亲办身后事。
尉迟丽守在吕青青身边。
“我身体很好,我要出院。”吕青青的坚持无人能阻挡。那就出院吧,尉迟丽给她办完手续,两人搭车去县殡仪馆。
吕安之的死因已经很明显,多余的尸检工作没必要再做,而且妻子朱萸坚决不同意解剖尸体,吕安之身前最满意自己的身形外貌。对朱萸的要求,钦差江一鸣满口答应,孟默明等人便不好再表达不同意见。
朱萸的意思是等女儿醒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就尽快火化,好让吕安之入土为安。母女两人一样的性格,平时温柔多情,遇见大事大变时,立即变得冷静果断。
“妈妈。”吕青青叫了一声,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跑过去紧紧抱住朱萸。朱萸手背上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东西,那是吕青青的泪水。
“把眼泪擦干,你爸爸不希望看到我们哭。”朱萸松开女儿,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刚才还跟你爸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你抓到凶手,他可以安息了。”
在妈妈面前,孩子永远是孩子,不管何年何月。之前,吕青青一直强忍着悲伤,不肯落泪,现在妈妈来了,她就想放肆哭一场。可是朱萸不允许她哭,从今以后的日子,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只有坚强,没有眼泪。
“去看看爸爸,下午就火化,我们带他回家。”
“不等伯伯来吗?”
“不等了。”
朱萸不同意开追悼会,吕安之不喜欢吵闹。“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朱萸告诉县公安局派来的工作人员,“就在这里办个简单的送别仪式,老吕朋友多,什么都不办也说不过去,劳烦你通知一下外面的人。”昨天下午和今天早上,市消防支队和县消防大队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现在已经有几十人之众。
火化以后,吕青青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朱萸让县局的同志帮忙送客,她则和女儿跨上一辆警车,驶往吕安之的老家——县黄潭镇柳叉村。老家已经没有亲人,朱萸向乡亲们打听了吕家祖上的坟地,自己动手把吕安之的骨灰盒埋进了家乡的土壤之中。
吕安之和朱萸都是文化人,他们不信鬼神不拜佛不拜道,吕安之身前说过:死后不用棺材,不办道场也不办佛事,简单葬了就行。生于尘土,归于尘土,这就是人的命,他想得很豁达。
从柳叉村回来后,吕青青直接找到许攸,“对杀我爸爸的凶手,你怎么看?”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温柔的光芒,温柔中带着忧伤,在许攸面前,她不需要假装坚强。
“凶手是郑乾呀,你亲手抓的。”
“许攸,别人这么认为我不觉得奇怪,他们都是木头脑壳,但如果你也这么认为,我会很失望的。”吕青青叹口气,坐在大厅前面的台阶上。
眼前这个女人,柔弱而充满痛苦,许攸觉得他应该要保护她,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吕安之这个依靠。
“那你的意思是……”
“从我们已经掌握的证据来看,郑乾确实是凶手,爸爸脖子上的掐痕是他造成的没有错。可是,他为什么要杀爸爸?”
“原因我不知道,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们不信。”
“凶手不是李闯的话,就是曹贵生。而是李闯的可能性远小于是曹贵生的可能性,这是我和武平队长坚持的观点,我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在郑乾被送判决之前。”吕青青站起来,“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吧。”
许攸有点搞不懂这个女子了,既然她认为凶手不是郑乾,那为什么不把这个想法告诉市局领导,却坚持把郑乾抓起来?
除非……许攸很快猜到了吕青青的目的——迷惑凶手。她要让凶手认为警方坚定郑乾就是凶手,以此结案,一旦凶手放松警惕,她就趁机突入——好聪明的女子。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认为吗?”吕青青吃了一口牛肉粉,问许攸。
许攸摇摇头。
“因为现场的一个枕头。”
“枕头?”
“对,我在枕头的内侧布面上发现了口水印和血迹。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爸爸留下的。所以,他不是被掐死的,是被凶手用枕头捂死的。既然是被捂死的,那为什么要制造成掐死的现场?原因只有一个,凶手要嫁祸给郑乾。”
“现在并不知道枕头上的口水印和血迹是谁的。”许攸提出疑问。
“我已经安排人将样本送去省厅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另外,还有一个理由可以支撑我的推测:如果郑乾是凶手,他为什么会晕倒在现场?市局和县局的解释是他和爸爸发生打斗,他掐死了爸爸,但也被爸爸打晕。”吕青青挑起嘴角,“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