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躺在草堆上，身上满是伤痕，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微哼一声，原来我还活着啊！
一只老鼠悉悉索索从家中跑了出来，它看起来很瘦很饿，跑到王五身边，嗅了嗅，露出厌恶表情。
它是一个高傲的老鼠，即使饿死也不会吃这么脏的人类，这人有多久没洗澡了？是十天？还是一个月？
可是它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黑黢黢的手伸了过来，然后它死了，它被自己认为肮脏的人类杀了。
王五吃了一顿“美餐”，恢复了一些体力，他看到了黑色的墙壁，满地的杂草，小小的窗户。
王五发出了绝望的咆哮，声音传的极远。
“这是牢房！这真的是牢房！没错！我来过这里！现在怎么又来了？”
顿时，王五的叫嚷引来了两名狱卒，他们对王五又是一顿拳脚脚踢。
其他牢房的犯人涌到狱门前观看这场好戏，看不到的就躺在杂草上听，别有一番风味。
狱卒们对王五下手不会客气，直打到王五还剩一口气才罢手。
一名狱卒狠狠地说道：“王五，你真是不知死活，上次你们青帮差点砍死人，这次直接害死人。要不是王大人保你，你早就死了，我说你也太能惹事了，这次看谁保你？”
另一名狱卒附和道：“你就是一黄瓜，欠拍。”
“哟呵，兄弟会用歇后语了呀！”
“那可不，这是和东城门口的瞎子半仙学的，他就老这样骂那些算命不给钱的家伙。”
“我知道瞎子半仙，他就是一个神棍，上个月，他告诉我要是坚持锻炼身体三万六千六百六十一天，铁定活到一百岁，我还信了，后来回家一寻思，这丫的咒我早死呢！”
“这怎么说？”
“我要是锻炼身体三万六千六百六十一天，早活过一百岁了，他说我只能活到一百岁，那不是咒我早死吗？”
“瞎子半仙的嘴还真贱！”
“可不是，我后来去赏了他两巴掌，打掉了两颗门牙，他愣是没吭声。”
“厉害……”
两名狱卒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王林风吩咐过他们要“关照”王五，他们当然卖力“关照”王五，还真别说，揍了王五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真是太过瘾了。
两名狱卒提了提裤子，一个字，爽。
王五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道：“不是这样的，王林风说的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宋毓想的办法？太好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他梦到自己行走在一条漆黑的走廊，没有尽头，看不到希望，他想要走出走廊，于是加快了脚步，可是好像没有尽头。
王五跑了起来，依然看不到尽头。
这个时候，王五感觉身后有东西在追逐自己，跑得越发快了，最后发现没有尽头，这是死胡同，他绝望了，他感觉到那个东西追上了自己。
王五“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这里不是牢房，王五躺在床上，眼前的棉被不算好看，但是暖和，甚至还有淡淡的香味，房间不大，东西摆放整齐，看起来像是一个女的闺房。
王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捏着自己的脸，这是做梦吗？这不是做梦。
门开了，一个端着热水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穿着蓝色粗衫，长得不算漂亮，倘若没有脸上的疤痕，也算是清秀，女子下意识把疤脸对着门。
见着王五捏着脸的模样，甚是可爱，女子笑道：“老大，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样？”
王五见着女子，往事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恍若隔世。
片刻后，王五才惊觉过了好多年，于是将头转向窗外，“谢谢你，小兰，我感觉好了很多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兰走到王五身边，仔细的检查王五，直到确定王五没事，方才说道：“我在西城门口看到你躺在地上，你满身是伤，气息微弱，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
王五摸了摸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原来都是真的。”
突然，醒悟过来，匆匆起身，抓起衣服，也不顾身体的疼痛，冲了出去。
小兰差点没被王五撞到，她扶住床沿，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
王五吼道：“我娘还在家里，我要去找她。”
王五跑得很快，小兰跑得也不慢。两人一前一后的向王五家跑去。
王五家住在城西的城中村，城中村的房子又小又密，胜在价格便宜，深受社会底层人民的喜爱，城中村街道交错纵横，人口复杂。
王五跑过一条条的街道，就像在梦里的走廊走廊上奔跑，只不过他身后没有东西，但是他跑得很快很快。
终于来到家门口，王五敲门无人回应，他踹开房门。
入眼的一幕，令王五肝肠寸断。
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正对着门，她的摇椅没有动，她也没有动，她的嘴角挂着已经风干的血迹，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但是看起来不可怕。
老太太走得很安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走之前，她应该很快乐吧？
王五长大了嘴巴，像是无法呼吸一般，跪坐在地上，双眼似乎要蹦出来，一步一步的跪到王母身边，心中万般悔恨。
“我来晚了，怎么会这样？我不想这样的，对不起，母亲。”
王五将头靠着摇椅，眼神放的很空，如果我没有贪回扣，娘就不会孤零零的死在家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小兰跑进屋内，看见这一幕，捂住了嘴巴，见着王五疼苦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一样。
小兰难过的说道：“老大，大娘去了，你还有我。”
王五知道小兰对自己的情谊，只是自己有太多理由无法去承受这份情谊，他把视线投向别处，看到桌上有一封信。
王五走过去拿起信，上面写着‘儿亲启’三个字，这是王母留给王五的信。
王五觉得手中的信重若千斤，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握住，他艰难的打开信。
信的内容如下：
“二娃，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已不在人世。前几日，你买了很多中药回来，我知你孝顺，但是你没和我解释哪来的钱买药，我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我悄悄把中药退了，我把钱放在柜子里。”
“要是钱来的正，你就留着；要是钱来得不正，你就还回去。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救，花钱都是浪费而已。你不用觉得难过，我就要去见你爹和你哥了，这是好事。”
“你爹和你哥都走得早，留下我和你艰难的生活，现在我要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没有做好当母亲的责任，以致于让你误入歧途。”
“现在你学好了，找了份稳定的差事，我感到很欣慰，我希望你能做个好人，娶个贤惠的妻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那就够了。”
“二娃，只要你过的好，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王母的信不长，末尾的几个字像用毕生力气在书写一般，信纸上沾着泛黑的血渍。
王五哭了起来，哭的声嘶力竭，小兰也哭了出来。
子欲养而亲不在！
门外有人路过，听闻里面的哭声，匆匆离去。
王五跪在王母的身前，重重的磕头，鲜血从额头溢了出来，小兰根本拉不住。
只听见王五低语道：“我错了，我错了……”
房间内，只有王五说话声和磕头声响着，那般的凄凉。
深秋时节，无边落木萧萧下，风儿也萧瑟起来，秋天真不是一个欢快的季节，所有的倒霉事都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王五在城郊买了一块地，安葬了王母，墓地离城有些距离。因为靠近石岩乡的陵园寻常人家是买不起的，至少王五吃回扣的钱是无法买下来的。
王五跪在王母墓前，内心非常的自责，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
小兰一直陪着王五，见王五这般模样，心中不忍，“老大，现在城里乱的厉害，没有我们在时的安宁，只要你重出江湖，原来的兄弟们肯定会回来，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应该振作起来。”
“是吗？”
王五微微低语，抬起头看着小兰，眼中闪过自责和疼惜。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想再做老本行了，因为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我不想再对不起你，我不想再对不起兄弟们，况且娘有遗言要我过普通的生活，我实在没有别的心思了，其实现在挺好的，大家的生活都很平静，那就这样吧！”
王五不知道自己怎么从牢狱出来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一切结束都好。
王五站起身，慢慢的走远，背影略显颓废。
小兰没有跟上去，这样还是原来的老大吗？为什么看起来像没有灵魂一般？
第二天，王五早早的出门，来到了一家饭馆前，饭馆的生意不错，门口贴着招聘工人的告示。
王五决定去试试。
几分钟过后，王五垂头丧气的出来，饭馆负责人听到王五犯过事，立马摇头。
王五也猜到这个结局，就算瞒着饭馆不说，但也只是权宜之计，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况且他也没想过瞒住此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五为找份差事，跑遍石岩乡许多的地方，皆被拒之门外。
王五渐渐的灰心丧气，没有人愿意接纳他，难道当一个好人就那么难吗？过平静的生活就那么难吗？
这一天，夜幕拉开，石岩乡繁华渐起，人们已经穿上一件略薄的外套，脸上洋溢着微笑，经灯光照耀下平添几分柔美。
王五转身，望着阴暗的角落，“小兰，你出来好了，跟了我那么久，应该累了吧？”
小兰走了出来，习惯性的把脸上没有疤的一面对着王五，摇头道：“不累，你累了吗？”
“累了，我不想再找差事。”
“那就走吧？”
“好！”
至此，石岩乡的那个恶人又回来了，可是他还想当恶人吗？他只是无处容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