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清晨许小川驱车来接阮景,两人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大型超市门口,牌子上写着“鑫鑫超市”四个字,里面人不少,一进去就感受到一股跟外头的安静截然不同的人声鼎沸。
“你确定是这儿?”
许小川点点头,“这小区附近就这一个生鲜超市,阿媛一般都是来这儿买菜,我还陪她来过几回。”
阮景的目光在四周游移,绑匪是有预谋地选中吴媛,还是随机挑选到她呢?如果是前者,绑匪是知道了她未婚夫家腰缠万贯,还是吴媛外露了钱财被盯上?每一种原因都有许多种可能性,而每一种可能性都对应着无数个嫌疑人。
在她思虑纷纷时,前面一个卖菜的摊位,显得比别处拥堵了些,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中间那一行三人,看起来倒是眼熟得很——倒不是阮景眼神多好,而是那几个人未免太显眼了些。
肖崇言倒是一身便装,只是脸长得好,直挺的腰背给他加持了气场,气质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常桉一脸稀奇地拎着一根绿色的茄子,于泽神色严肃跟在后头,目光如有实质,盯在谁身上谁都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
如果他们就这样去当便衣警察,一定一个罪犯都抓不到。
“阮景?”常桉一脸惊喜地挤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看见阮景,于泽的表情板得很严肃,一副拒绝搭话的模样,绷着脸转身走了。
肖崇言最后走上来,目光寻梭在阮景和许小川之间,“这就是你今天的事?”
听见他开口,许小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就移到了肖崇言的身上。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肖崇言。”
许小川又盯了肖崇言一会儿,久到常桉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阮景终于忍不住用手肘怼了他一下,这才如梦方醒,“你好你好......”
常桉怀疑地打量着许小川,捅了一下阮景,“这是谁?怎么一下子跟你就成了一起逛菜市场的关系了?”
阮景犹豫了一下,才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有件事情,想让我帮忙调查。”
常桉不疑有他,咧嘴笑了笑,“真是巧了,我们也是来这儿调查的,不过我们是为了刘敏红的案子。”
于泽这时快步走了回来,也顾不上阮景这种“闲杂人等”还在,简明扼要地说,“我找到了一个案发前几日见过刘敏红的人。”
见过刘敏红的人是个收银员,常桉本意是向她套话,于泽却出示了警官证,直接了当地将人带回了警局,出于一点小心思,阮景默默地跟在肖崇言身后混了进去。
常桉和于泽进了问讯室,监控室只有肖崇言跟阮景两个人,门一关,僵持的气氛一瞬间蔓延上来,肖崇言侧脸如刀,淡漠地看着显示屏。
阮景犹豫了一下,走到他旁边轻咳一声,肖崇言余光一瞥,没有动作,阮景只得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臂,她收回地很快,没发现他一瞬间僵硬隆起的手臂。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阮景构思了好几种劝说他的话述。
肖崇言转了脚尖面向她,过近的距离无端令阮景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他的眼神无端让她觉得有些慌,她知道他有能力做些什么,也知道他这副面无表情的伪装下,不容小觑的欲望——可是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肖医生这副态度很容易让人多想,不如明说,您到底想干什么?”阮景顺从心意问了出来。
肖崇言没回答,他喉结上下滚动,不耐地伸手拽了拽领带,分明是在克制什么,几瞬之后,他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监视器,仿佛刚才古怪的眼神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他岔开话题,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为什么要查吴媛的案子。”
“这是我失忆之前接下的委托,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我之所以来柳川市的原因。”
阮景低下头,状似无奈,“如果不是意外失忆,我本不必要这么费事。”她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失忆是谁的责任。
良久之后,她才听到肖崇言说。
“我知道了。”
没过多时,监控室的门开了,常桉和于泽走了进来,常桉将记录册往桌上随意一拍,“按照超市员工的口供,刘敏红出事的前几天还给她们超市上过货,她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她正在给顾客结账的时候,看到有一对男女在洗手间门口拉拉扯扯,好像是小情侣吵架,刘敏红当时还上去劝了,所以她看了两眼。”
“她说的是假话。”
毫不犹豫地,肖崇言和阮景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肖崇言隐晦地看了一眼阮景。
于泽皱了皱眉,目光掠过阮景,径直看向肖崇言,“肖医生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她接受你们问话的时候,一直在避免眼神接触,如果说她是紧张,她回答的时候却又不假思索,在最后于警官复述纪录内容让她确认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点头、应答的反应,这些都是典型的编造谎言的表现。”
常桉一副“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不想再听了”的表情,对肖医生专业水准虚假地恭维了一番,然后好奇地看向阮景。
“阮景妹妹,他是研究心理学的变态狂人,罪犯在他面前就跟白纸似的,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阮景平铺直叙,“刚才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我留意到她是三号收银台,而在三号收银台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洗手间。”
两个人都给出了指向相同的解释,于泽却仿佛面前只有肖崇言一个,“她为什么要说谎?”
阮景淡淡插嘴,“这就要有劳于警官再跑一趟了。”
于泽虽然面色一黑,却还是黑着脸点头离开了。
对于于泽的冷淡,阮景其实并不放在心上,这几次的接触,已经足够阮景琢磨明白这个男人,心里装着凛然正义,却是一个标准的大男子主义拥护者,他从内心就看不上她,理由嘛,一个小姑娘而已,所以,他自然也只会以最不屑的心态揣度她。
不过作为优秀刑警,于泽办事雷厉风行,不到两个小时就拿到了收银员口中见过刘敏红那天的监控录像,当当时的情景投射到光屏上时,在座所有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收银员说的倒也不全然都是谎话。
监控无声地播放着,一个女人从监控边缘入画,男人追了上来,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之后情绪都有些激动,开始拉拉扯扯,而这个拉扯的地点很巧妙,从画面中只能看到男人和女人偶尔露出来的手臂,看不到女人的正脸,男人似乎想拽着这个女人离开,女人反抗之中,男人身上掉出了一个黑色的钱包。
刘敏红就是这时出现,她从地上捡起钱包,上前分开两人,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在劝解,男人愤愤地离开了,随后女人也捂着脸跑开了,刘敏红站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扬着手中的钱包想要追上去,被迎面走过来的收银员撞了个正着,两人交谈了几句,刘敏红就将钱包给了她,收银员将钱包揣进兜里,走进了洗手间。
事实显而易见,刘敏红捡到了男人的钱包却没追上失主,于是就给了这儿的工作人员,收银员拿到钱包没有上交,而是自己偷偷留了下来,所以她不敢说实话。
于泽按下暂停键,“从始至终那个女人都没有露过脸,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找到这个男人,看看他对刘敏红有没有印象。”
没有人有异议,可用的线索太少,只能广撒网,抓住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再掘地三尺。
会议进行到这里就散了,常桉留下来和于泽等人继续研究,阮景和肖崇言一前一后走出警局大门。
阮景刚要低头找手机,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好像有股细微的电流从手腕上蹿,让她忍不住蓦地将手抽出来,一抬手,就对上肖崇言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逾矩,被甩开的手自然地插回兜里,“后天上午九点,来警局找我拿吴媛案子的资料。”
“......好,谢谢。”
肖崇言临走前睨她一眼,嘴角上扬,柔和却莫名有点暧昧的笑容顷刻间直冲她而来,“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送你了......我期待你的‘谢谢’。”
阮景蹙着眉回身望去,他一身西装,身材笔挺,背影都比旁人要夺目几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自恋的人,可是她现在真的有理由认为,这个自称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的心理医生,似乎真的对自己有点意思。
阮景的神色有些冷漠,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