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里路,如此行了一天便到了京城。
一进入肃亲王府,婉菁竟有些想念怡心院那柔软的床榻了。
“澈,婉菁累了,晚上就不随大家一起用膳了,王爷请自便吧。”袅袅下得轿来,婉菁轻轻而语。
“菁儿自便吧,我也累了。”何时菁儿已叫得这般顺口了,他竟未知晓。
步入怡心院,堂前的海堂开得正艳,累累初绽的花朵如绵绵的雪花般洁净无染,微微透明,莹然生光,似乎在迎接她的归来般灿然。
“小姐,要先沐浴吧。”小玉殷勤的问道。以她对小姐的了解,有着洁癖的小姐是绝对要先沐浴才会用晚膳的。
“好。”婉菁自是要洗净这一路的风尘才是极致与舒服。
稍倾,小玉已着人备好了木桶,一桶桶清水倒入后,无数的桃花撒进,木桶许是新打造的缘故,新木的气息扑鼻而来,婉菁却极喜欢这味道,清新自然,再混了桃花的香气,满屋子雾气腾腾的只迷朦了眼眸。
轻解罗衫,不着寸缕,踏入水中,水温软滑腻,如若无物,慰贴着每一寸肌肤。
婉菁轻阖眸,室内静悄悄的仿似有水纹散开的涟漪声,无声却似有声,只在心理,体会这份静谧与舒畅。所有的烦累此刻都无,只要一个无心无欲的自己才是最美。
“王爷,小姐在沐浴。”突然小玉的声音惊扰了她。
腾的起身正欲更衣,玄拓已至近前。
“澈,你不可以。”轻呼出声后,人已低身躲入水中,只留了一张倾城的小脸氤氲了雾气。
“都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了,菁儿怕什么呢?”原只是想来告诉她,明天他将随她一齐至宰相府,却不想竟遇上此等好事,他文澈岂能错过。
“王爷。”带着薄薄的嗔怒,婉菁轻喝而出。
“本王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事而已,明天我将与你一同前往宰相府。”言归正传,只怕她的脸已羞红比那水中桃花更胜一筹。
“哦。婉菁谢过王爷了。”似在逐‘客’,但‘客’却不理,竟堂而皇之的坐到案榻之上。
“菁儿可自便。”邪邪一笑,期待佳人的良好表现。
婉菁红着脸尴尬的置身于水中,早没了最初的安然,时光在水中难耐而过,一分一分仿似千年一般。
终于耐不住这份无奈,拈花指一扫,刹那间床前的白袍已在手中,轻旋至空中,朦朦水气竟包裹了全身,挥洒衣襟,转眼已一身雪白,盈盈立在地中央。
竟是意气风发,妩媚照人。
只溅了满目的水珠迸向四周,唯一缕清水直奔玄拓。
玄拓一惊,一退,这一番身手虽未湿了他的衣袍,却也足以让他跌破了眼镜。
一幅活生生的美人出浴图乍现眼中,晶亮的水珠从漆黑的发上滴落,湿了一地,却点亮了婉菁仿若仙人般不染凡尘的美,玄拓屏息了,震撼了。
怪不得那一日玄拓在清福背上挥毫的刹那,他竟丝毫没有觉察到婉菁的近前。
伊人行,竟是可以轻飞如蝶。
原来,她竟有这一手绝妙的轻功,这轻功,逃跑是足够用了的。他竟是白白为她担心了好久呢。原来,倾城红颜下,只不知有多少能耐暗藏。他发誓,假以时日,他一定要一一发掘出她的一切。
心却有些黯然,婉菁潜心隐藏她的轻功这么久了,甚至在殇国武士出现的时刻也不曾用过。而此时,竟为了躲避与他的赤裸相见,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轻功。
或许,是他小看了她……
“澈,你不可以。”想当初他还为她摆了一扇屏风在卧室内,如今却做起了登徒子。一声娇喝,已道尽心中不满。
玄拓不理,低声道:“小玉,收拾下房间,传晚膳吧。”为解此时的尴尬与失落。眼下用膳才是道理。
这一夜,婉菁赌气的自睡她的怡心院,玄拓只好睡他的书房,一夜无话。
……
到得宰相府,已是日上三竿,青色的石狮子与大门口的家丁早已位列两旁迎接玄拓与婉菁的到来。必竟这六王爷再加上相府女婿的身份可是不容小觑了的。
软轿停在大门口,婉菁早已迫不及待了,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人尚未全进入家门,父亲秦千莫已迎至门前。
“臣秦千莫见过六王与王妃。”轻鞠一躬,算是见礼了。
“父亲请起。许久未见,父亲可安好。”婉菁盈盈而立,望向父亲的眼神多了几许关切。犹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冷霜染发,父亲又苍老了许多。
“一切都好,倒是让王妃挂念了,六王请至寒舍一叙。”
婉菁犹见这从小无比熟悉的亭台楼阁,园林池鱼,再想起母亲不由得心伤如豆。
“女儿与王爷先去祭奠母亲亡灵吧。”说罢,已前行带路至家庙。
佛香袅袅,似细雨洒落,四处晕开,无所不及,这香气弗然令人生悲,盈盈叩拜,婉菁的泪意犹在眸中轻晃,只未落下。
“澈,我们走吧。至堂前说话。”香毕,婉菁同玄拓一起出了家庙。
秦千莫早已在堂前等候多时,玄拓寒喧后静然落坐。
彼时才发现这殿堂内又多了两位天人。
一位翩然如玉树临风,雪白衣袍,只衬得少年优雅从容,狭长俊美的凤眸凝放出无边淡然,这必是婉菁的哥哥秦婉枫。
而另一位必是婉璃,只见她一张瓜子脸,眉目清秀恬静,面似桃花带露,只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扬起,淡蓝色的眼瞳顾盼有神,竟是丽质天成,丝毫不差婉菁,姐妹两个竟是各有千秋。
“秦婉枫见过王爷。”
“婉璃见过王爷姐夫。”莹声燕语的袅袅女声说罢倾身一福。
好奇怪的称呼,玄拓微笑颔首回礼。
“妹妹,我们去外面说话好了。”婉菁早已拉了婉璃的手盈然出了大堂。
她面上的开心久久弥放在玄拓的心理无法淡去。何时,他与她一起也会有这样心情愉悦的时刻呢。
“相爷,其实玄拓此来实是为了一疑窦而来。”
“王爷请讲,老夫自当以实相告。”秦千莫倒是爽快。
“想当日,寒都寺外,本王与菁儿曾遭遇殇国武士的暗算,我盘查多日,始终理不出头绪。只觉这武士是冲着婉菁而来。”话是真心为婉菁担忧,只不知这秦千莫可领情。
秦千莫的面色刹时凝重,转而又恢复如常。玄拓心细如发,早已洞察秋毫。
“老夫与殇国素无往来,所以王爷自不必为小女忧心。这武士一说假以时日必定会水落石出。”
他老谋深算,他只好避而不谈。一追一躲似乎没了玩的兴致了。
“听说四哥要选妃了。”淡然的一句话一定扰了一室的波澜。
“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好女孩会雀屏选中。”
“听说婉璃也是人选之一呢。这一次父皇与老佛爷倒是全然不干预,只要四哥自己做主即可呢。”
“那就要看婉璃自己的福气了。”坊间传说,四皇子必是日后的太子,所以成了他的妃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这份福气确是要千年才能修来的吧。
“玄拓的心意其实相爷是最最清楚的,日后如遇难事,还请相爷鼎力相助。”
“这是自然,都是一家人吗!”
婉菁与婉璃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于是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玄拓便要起身告辞了。
婉菁只扯了他的衣角,央求道:“再去后花园走走吧,好吗?”
文澈的心徒然一震,仿佛有什么力量也扯着他随着婉菁向后花园走去,心有些惊诧,“好,去看看就回吧。”
相府的后花园多得是假山怪石,奇林异草,远远的有一处池塘,芦苇环绕,摇曳轻摆,竟是这府中统一的未经雕琢之处。
那芦苇随风微荡的悠闲似蛊惑了文澈的心神。
急走几步,置身在芦苇丛中,苇絮轻掠面颊,柔软的触摸拂过心湖,脑中电光火石般乍现了一位六岁的小女孩,只明眸皓齿,娇柔可爱,倾然一笑,“哥哥不哭,你娘亲一定会来带你离开的,娘亲都是舍不得孩儿哭的。”
有谁知那一笑一颦竟是他此生的劫数,从此在记忆里生根盘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