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三位大佬能沉得住气有话好说,楼下如蚁般堆聚的帮众可就耐不住,相互叫骂声不绝于耳,一浪盖过一浪。
大家在下面可劲吵,就是怕丢了自家面子,更重要的是让大佬在上面说话更有底气。周围百姓可就苦不堪言,大晚上搞这么一出,吓的大家连外面衣服都收了,别处有亲戚的直接投奔躲上几日,乖乖,这么多人要是打起来,春风楼得直接被拆了,何况周围这些小瓦房。
“二位是不是先停停,把我这事解决下?”洪青一声冷哼,不轻不重拍下桌子。赵年云派人来知会一声,说洪四才要在春风楼宴请李南之,洪青合计,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大家聚一聚把旧账好好翻翻,还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砍对方几刀,何乐不为。
“嘿嘿,听说青帮三当家最近风头正劲,却在楼下茅房被人摆了一道,看来有人对洪大哥意见不小啊,小弟感同身受,谁敢这么打洪大哥的脸?被我揪出来,一定亲手绑到洪宅任您处置!”李南之话中有话,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真找到那刺客,哪能抓啊,还不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使劲恶心洪青。
洪四才可没李南之那么多花花肠子,现在他唯一的花花肠子正躺在床上阵阵呻吟呢。“大哥,我这也出事了,小刀让人打的半身不遂,哎,他娘的,说起这个老子就火大,狗刨李你得给我一个交代!”话还没说到一半,洪四才就把矛头指向李南之。
“交代,要什么交代!小三不也挨了一刀,你可真会教手下做事,那么长一道口子,搁你身上保证见不到明天太阳!”洪四才火大,李南之更火大,那么好的苗子他有意培养,却差点给和气帮一刀咔擦了,要不是洪青在这里,他早就翻脸和洪四才打起来。
可李南之也未曾考虑,张小刀,黄病虎在各自帮派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寻三对于野草帮的重要性。
看着两人几句话就把话题给扯开,洪青颇为无奈,都是和自己地位相当的,不好撕破脸皮。洪四才和他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天然亲近,但众多手下不理会这一套,看见和气帮该打的打,该闹的闹,影响不大的洪青都会按下,不让局势变得紧张,但偏偏就坏在还有个野草帮,野草帮还有个李南之!李南之这龟孙儿,老子开始收庇护费时,你还在撒尿和泥玩!中过秀才的人就是不一样,明里暗里都敢给青帮与和气帮下绊子,肚里墨水当真都是黑的!哪次两帮从小打小闹上升大规模骚乱,不是因为李南之派人煽风点火?!
洪四才怀疑黄病虎遇刺是李南之安排寻三做的,小黄被刺当天,寻三就去找张小刀麻烦,哪有这么巧的事?为什么不是李南之安排其他人做这事,笑话,谁敢在阳关镇动黄病虎,洪四才把他全家都给灭了!所以极有可能是寻三那小疯狗做的,但偏偏就坏在寻三当天就寻了张小刀的麻烦,现各自都躺床上,一定程度上排除他。至于洪四才,从未见他用过这种手段,有什么都是摆上台面讲,谁拳头大谁出声,不过也难说,张小刀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都给老子安静点,”洪四才和李南之的争吵打乱洪青思绪,下意识拍了一掌桌子,不过对面两人可不是他的手下。
李南之有些阴阳怪气,“哟,洪老大好是威风啊,要不要......”未说到一半,胸前襟口被洪青攥紧,“焉坏的东西,要是给我查出来黄病虎遇刺跟野草帮有关,别怪我不守承诺!”他们三人曾当着县令黄无用的面,签了一份安保书,上面白纸黑字,三个帮派互不火拼,黄无用便不出手干预发展。意思是你们闹可以,别闹大了,惹的上面不高兴,黄无用直接请兵镇压!
李南之本一介书生,体格孱弱,近年来逐渐习武,也仅稍增加些精气罢了。苍白手指勾住洪青拳头,一点一点把它掰开,“怎么,洪大帮主这就沉不住气了?!”李南之声音开始刚硬。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就怕洪青隐忍不发,自己无从下手。
一拳挥去,砸的洪青浑身肥膘乱颤,李南之对这拳效果很满意,当了大哥好多年,极少遇到亲自动手的情况,现在看来自己宝刀未老嘛。
“你小子疯了”,洪青捂着鼻子骂道,“终于要翻脸了么!”趁着说话劲,从背后摸出斧头往前劈去,李南之早有准备,掏出吃饭的家伙一撩,斧头擦着火花被铁棍弹到旁边。
你们两个王八蛋!幸亏洪四才把头缩的快,要不就得挨这劈歪的一斧,他分明感受到斧头转向那一刻洪青瞬间加快力道!大家混这么多年,磨出默契,打架让手下打去,咱在上边看着就好,没想到这次两人连家伙都带上,一言不合就开打,都五六十岁的人,能不能少动刀动枪。
洪四才当机立断,要闹就闹大点,将菜盘往窗外扔去,一声怒吼,“和气帮的兄弟们,把他们都剁了!”
盘子从五楼摔下,“啪”的一声四分五裂,众人先是沉默,然后不约而同怒吼,杀!!!
几千人嘶喊,将黑夜震碎,今晚本不敢熟睡的百姓迷糊中打了激灵,小孩啼哭不止,妇人好言安慰,男人连忙出去看门栓卡稳没有。
县府内,师爷连夜敲门,黄无用被吵醒开门喝道,“大半夜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大人不好啦,三帮派打起来啦,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黄无用一脚踹翻师爷,这么大的喊杀声当自己是耳聋,还用你教本官怎么办事?!要是派人去看,这点衙役混乱中还不够人塞牙缝,而且银子也不是白收的,咱得办点事实不是?
门被关上,师爷从地上爬起,门又打开,连续几物扔出正砸师爷眉心。定睛一看,好家伙,五十两雪白花纹银,整整三枚!赶忙收进袖笼,轻声道:“大人您睡好,小的知道怎么做啦”,心里乐开花,要是天天能被银子砸,砸死也乐意。这一百五十两他不敢独吞,得拿出一半去各方面打点,让大家今晚能安睡些。
回到春风楼这边,场面就像点了火的药桶炸翻天,三大帮派混战在一起,也不管谁是谁,见人就打。个个挂彩,交战场地从外面转移到春风楼里头,木具几乎破坏殆尽,连墙都破好几个大洞,不用说,这肯定是野草帮使的坏,春风楼是青帮头号产业,能顺手把它拆了,美得很!
洪青和李南之斗的欢乐,洪四才谁也不帮,躲在一旁看的起劲。春风楼三楼往上,每层木梯都用铁门锁上,只能从内部开启。所以下面的人心里急啊,老大在上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周围又纠缠不清,“驴草的玩意儿,打就打,摸老子裤裆干啥!”一听便是青帮的人,很快声音被其他喊声盖过,有人不断站起,有人不断倒下。
“死胖子,真不担心春风楼被拆了?!”李南之有意分散洪青注意力,谁能想到快六十岁的人斧头耍的那么犀利,他先前还望仗着年轻硬抗,洪青手中斧头却如惊涛拍岸连绵不绝,压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再这样下去,脑袋挨一斧是迟早的事,旁边还有个洪四才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果然在意命根子春风楼多些,洪青一斧头击退李南之,来到楼梯口按下浮雕,铁门缓缓打开,“都给老子住手!!!”洪青一声怒吼,天啊这才多久,这群小王八蛋就把春风楼折腾成这样,一片狼藉,完整的桌椅愣是找不出来,古董珍玩更是一件不见,狗日的,肯定是野草帮的人顺去了!
“李南之,今天不把你剁了喂狗,老子名字倒过来写!”帮主发话,自然是千呼百应,青帮的人迅速聚集过来,老李约摸是没好果子吃啦。
无脑拼杀这么久,有心人观察定能发现躺地上的大部分是青帮与和气帮的人,野草帮伤亡相比极少。这都是李南之提前交代的结果,今晚肯定打起来,所以让弟兄们保留实力坐收渔翁之利,胸口能塞几块铁板塞几块,腿上能绑多少木棍绑多少。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李南之敢挑起争斗,他敢保证能一举灭了青帮与和气帮,他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笑到最后么?!
一切的答案,尽在此时李南之手上铁球中!球不过半掌,通体漆黑,一根棉线从内部伸出,孤零零悬着。李南之面带微笑,温雅地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口气,将要唤醒来自地狱的恶魔!棉线很快引着,越烧越短,余灰一节一节断开掉落在春风楼地板上。
“洪大哥,下辈子咱有缘再见啦,哈哈哈!”李南之放声大笑,将小球扔向洪青。
洪青瞳孔一缩,炸药,他怎么有,他怎么敢有?!厉国对于炸药管理极为严格,非军队所用,连带私藏者,一律株连九族!这可是先帝立下的规矩,赫然写在厉国例律第一章第一页!兽蛮每次大举入侵,厉国仅用几桶炸药就炸的他们屁滚尿流,之所以能攻破边境,那是兽蛮用无数尸体堆出来的!正因为如此,兽蛮们极为眼馋炸药技术,不顾一切妄想窃取,先帝严令禁止民间使用流通,就是怕被兽蛮弄到样本,将技术窃了去,届时便是厉国生灵涂炭之时!
未等洪青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回荡天地,整个春风楼都在摇晃,爆炸余音震耳欲聋,寻常百姓只以为天降刑罚教训这群王八蛋,惊恐与发泄并存着。
“大哥!”洪四才发疯似的冲进爆炸迷雾中,接着传来重物落地声,极为浑厚刺耳,蠢的可怜,火球一炸,几乎将整个春风楼炸穿!烟雾散去,炸出的大洞横贯二三层,十米之高,洪四才肯定摔了下去,要是洪青侥幸不死,估计会被从天而降的洪四才砸死,那可真是极惨。
之前众人拼杀声,直接被爆炸声掩盖,临近爆炸点的人被气浪掀翻,更远些的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短暂失聪。纷纷保持姿势不动,菜刀架在脖子上,持刀之人忘了发力的,拳头贴在对方脸上忘了收回的,被打倒在地忘了起来的,比比皆是,这场爆炸,一瞬间将时间定格。
迷雾中,洪四才直接掉到二楼,双腿骨折,身体被利物划的鲜血直流,但他全然不顾,像条狗一样在地上发疯爬着,寻找着,嘴里喃喃自语,“大哥,大哥,大哥.......”而洪青像个装满泥沙的麻袋软瘫在炸坑边缘,衣裳尽毁,头发全无,这倒跟洪四才有些兄弟相了。
洪四才终于看见他,缓缓爬来,将洪青的头轻轻抱住,看着这具面目全非,一身淤痂生机尽断的尸体,洪四才独自念叨着;“小四再也不跟你斗气,什么和气帮,西区地盘,小四都不要,都给你好不好,你一直念着回洪家村看望太爷,告诉他咱有出息啦,可以让全村人都过上好日子啦,咱现在就回去好不好,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平日勇猛无比的汉子,竟是痛哭不止。
洪家太爷,是全村最年长一位,最喜欢揪村头小六家洪青娃娃的圆脸,说这娃有福相,日后必成大器,但现在洪青已经五十五岁,老太爷也早已入土为安,看来能在黄泉相见。
洪青必死无疑,李南之确信,人越老越怕死,平时这两胖子跟黄花闺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把他俩聚在一起整垮,大步走向栏杆,居高临下,吼到“快来个人把老子接下去,没看见木梯没了么!”
“是,帮主”,野草帮气势大涨,大爆炸的烟雾早已散去,里面两洪凄惨模样众人尽收眼底,和气帮还好,帮主还活着,青帮可就树倒猢狲散,人心崩兮。野草帮乘势大声宣传,“你们大势已去,帮主都死啦,还不赶快投降!”帮主阵亡主心骨已断,青帮一汉子仰天悲吼,声音中带着解脱与绝望,手中斧头掉落,跪倒在地,他可以有忠肝义胆,拼了命为帮主报仇,但家里体弱多病的小妹怎办,要不是迫于生计,除了大奸大恶之人,谁愿加入人人暗地里唾骂的黑帮。石头扔入湖中荡起涟漪,以汉子为中心,噼里啪啦斧头坠地声不绝于耳,青帮全面皆崩。
看看,这才是人生巅峰,李南之站在二楼远眺,意气风发!
这时,才见衙役姗姗来迟,个个低头垂脑跟没睡醒一样,领头的县令黄无用却是容光焕发,痛心疾首状,“大胆刁民,聚众闹事,蔑视王法,罪加一等。来人,全给我拷上!”衙役纷纷给青帮,与和气帮的重要人物上了枷锁,对洪四才还算念点旧情,派两人找副担架抬着,林林总总抓了两百多号人,尽是大小头目,要是把人全抓了,隔壁县牢房借来也不够用啊,这也是李南之的要求,只要把头目给抓了,将人心彻底打散就行,好重新收编。对于青帮与和气帮原来人马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帮派名字,换了老大而已,还真没几个有骨气的敢和李南之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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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提过的将门子弟,终于赶到阳关镇。
“宋叔,二哥不会是嫌我老在他眼前晃悠的烦,才打发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开玩笑的是紫色劲装男子,姓陆名惊。
“呵呵,少爷说笑啦,这阳关镇虽说是小地方,可其背后乃荒古野林,奇物不计其数,要是找的一两件献给家主,家主定然欣慰。”回答的是一灰衣老者,老者面容枯槁白发满头,双目却精光熠熠。。
“袁爷爷也真是的,非得说我福缘在边境,就是眼前这什么阳关镇,怎不说咱福缘在烟雨江南,听说入秋后,那儿细雨绵绵,女子皆裹裘撑伞,别有一番滋味”,陆惊止不住嘴,看来这一切都是拜口中袁爷爷所赐,但语气不敢有丝毫不恭。
“袁先生的话还是很灵的”,宋有名捋顺随风乱舞的白发,“小心给袁先生知道,下次让你去更远的地方,不过还真没什么地方比边境还远啦,哈哈”
陆惊听完这话缩了缩脖子,好像袁爷爷就在身边一样。宋有名可不是无来头打趣他,袁爷爷是陆家大供奉,能掐会算灵的很,说他坏话袁爷爷准打喷嚏,手指一动就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诽谤他。
黄无用感觉身子骨都硬朗许多,没办法,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处理好三大帮派的事,自己升迁指日可待。刚脱下官服去摸枕头,就响起急促敲门声,不用想都知道是师爷。
“不好啦,大人”,黄无用推开门就代师爷说了这句,师爷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怎把自己话给抢去。
黄无用看到师爷这副傻样就生气,你这老小子哪次半夜找我有好事,现在看到你就膈应。“有屁快放!”黄无用有些不耐烦。
“大人,好像上面来人啦”
嗯?黄无用瞬间提起精神,上面来人?是不是邻县郭老匹夫上书举查自己,这老东西,早就看他不顺眼,完了,上头来人肯定兜不住,今天到手的银子还没处理。
黄无用有些慌,当官难不贪,大家心知肚明,但很少有人用这个来扳倒对手,除非日后你一直两袖清风。
“是不是监察院的官老爷?”
“不,不是,是一个年轻公子哥,不过带着三百兵卒!”
“混账东西!”黄无用这次踹的更用力,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差点自己吓死自己,
衙门外,陆惊随便派几个手下就把这些衙役打得嗷嗷直叫,果然是小地方,心中一阵鄙夷,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贵人大驾光临,小官有失远迎,切莫怪罪啊”,黄无用满面笑容地走出来迎客,在后堂他可是听见了衙役的惨叫,敢殴打衙役,定有些来头,不得不调整好心情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等长途跋涉来此,今晚借宿一晚,不知可否”,出声的是宋有名,顺手将牌子扔给黄无用。
“陆”!腰牌上烫金大字,龙飞凤舞!黄无用以为自己花了眼,拍了拍额头重新细看,可惜那个陆字依在,不增不减。
陆字腰牌,厉国仅一家使用,那便是陆家,手握厉国最大钱庄的陆家,朝中官员占大半的陆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陆家!
他丝毫不怀疑腰牌真实性,因为还没有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做假,一旦被发现,真的得“株连九族”!
扑通跪下,恭迎最高的礼仪,黄无用声音发颤,“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恕罪!”陆惊显得不耐烦,早已见怪不怪。宋有名开口,“县令大人严重了,今晚借宿一晚便可,其他不必多言。”
黄无用哪敢说个不字,恨不得把这一行人马当祖宗供着。
陆惊领着众人大摇大摆往里走,浑然不觉身后天空出现亮点。
亮点起初极小,后如拇指大,再如盆,再如巨石,再如山丘!
黑夜被它点亮,陆惊感受到身后异常,回头望去,好一个倾天火球!
轰,火球从天而降,瞬间便至,在远处深林坠落,空气被瞬间砸开,承受不住压力挤成金钟状缓缓扩散!
脚下一片震动,连绵不绝。
福缘啊!
陆惊心中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