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阿宁,在明月谷的山脚下,那时的阿宁,不过十四岁。
龙影门觊觎师父裘之清的武功秘籍多年,而师父逝世,秘籍就藏在他的身上。
所以那时候的他,终日活在杀戮之中,同时守着剑谱,藏着自己。
那日在山下,龙影门的围攻令他无法脱身,满身尽是伤痕。粉衣女子手中桃红色暗器‘嗖’的刺向他面前的黑衣人,他回眸,还未看清楚她的容颜,便已倒下。
醒来后,便是她守在身边。
她于轻纱抚面,因怕龙影门识破身份。却自称是因为幼时一场大火烧毁了她左边脸庞,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
珞园。
是他们一起为这个野花盛开,蝶舞蜂影的小院子取的名字。
之后她背对着他,风拂起白纱,她面带忧愁,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是否会忘了我?”
他回答:“我不会让那天来的!”
她转过身,勉强一笑,投入他的怀抱,身不由已,有些事,并不是他能改变的。
于是没过多久,阿宁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寻找一年,亦无所获。
再遇时,她一身白色素衣,立于风中,发丝拂起,她的面容,如同这天气一般冷。
“你终究还是杀了她?”萧靳羽眼眸盯着她,仇恨的目光像剑一般凌厉,刺过她的心间。他没想过,阿宁,就是明月谷的谷主陆剑宁,而对于很多年前的明月谷,人命一向如此卑微,一个扬指,命便没了!
所以阮柔,一个他拔刀相助的女子,白白死在了她罪恶的剑下……
“人不是我杀的!”阿宁的声音有些无力,略带颤抖。
“那这是什么?”萧靳羽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陆剑宁的名字。
她寻着身上摸索片刻,玉佩的确不见了,可为何会在他的手里?她终是笑了笑,回答道,“不错,玉佩是我的,但是我问心无愧,我说了我没有杀她!”
“好一个问心无愧,恐怕是已经杀人如麻了吧?”
“萧靳羽,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堪,我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既然这样,何不一剑杀了我?”陆剑宁流着泪,渐渐向后退去。
“你杀害无辜,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迅速穿过她单薄的身体。
嘴角涌出的血液映着她苍白的脸,越发的鲜艳夺目。
她伸手握住他的剑,任锋利的剑刃刺入她的肉,流下殷红的血。
他忽然心慌了,手下用力将剑抽出,她脚下一软,竟往后退了几步,而她的唇边笑意渐深,她说:“萧靳羽,原来你这样恨我。”
他的脸色惨白,像是痛苦,又像是怨恨,或许…两者皆有。
在他惊异的神情下,她断断续续念出当年最爱的那首诗,声音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冬来,雪倾城。爱来,情倾城。冬去,雪化水。爱去,情化泪……”
她的声音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我从不后悔爱上你,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爱你,比任何人更爱,所以我不怪你绝情。这一剑下去,我若有幸不死,必与你再无瓜葛,若不幸死了,那就当做是还下这段债……”
她带着伤,艰难的独自离去。
他记得她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走过的那条路血迹斑斑,那都是从她身上滴下的。
却疼在他的心里……
陆剑宁这个名字,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
残缺不已的木门被推开,萧靳羽走进来,手上端了一碗黑呼呼的药,散发出浓重的药味,“醒了,就把药喝了!”他把药放在旁边桌上,丝毫不理会如锦,正准备转身出去。
“多谢公子相救…”如锦想要起身,可她全身虚弱,加上之前的伤没有好完全,稍不留神,就摔下了床。
听到摔倒的声音,萧靳羽心里一怔,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身去扶如锦。
他将她抱起,放于床塌上,不免轻声问,“哪里疼?”
“……不疼。”如锦愣了愣,她直盯着他看,发觉好似有点眼熟,开口问道,“公子,我之前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萧靳羽猛然抬头,在撞见她清澈的眼神后,惊喜的眼眸复黯淡失色,他以为,是想起了点什么呢!
眼前的女子,终究是想不起他么?可是,他却不敢开口问,曾经…他们被彼此伤得那么深……
青城的夜灯依然灿烂,如同白昼,萧靳羽的眼睛却有点模糊。
冷风刺骨,席卷着全身,黑色的衣袂纷飞在寒冷的夜里,沁入深深的悲凉。
酒,似穿肠的毒药,一杯杯咽下肚去,胃里顷刻火燎一片,却依旧没有一丝醉意,他伸手将小二叫过来,“再来两壶,上你们这儿最烈的酒!”
却见小二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小声答道,“少侠,您已经喝了不下五壶了,天色已晚,小店也要打烊了……”
“你是怕我不给你酒钱么?”萧靳羽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拍在桌子。他的声音中也多了一丝难言的怒气,“尽管给我上酒就是了!”
“可是……”小二仍是一副迟疑的模样。
“怎么,莫非这点钱不够?”
小二的神情仍旧木讷,“少侠,您的钱别说喝酒了,就是把我的店包下来也绰绰有余,只是,天色已晚,小店确实需要打烊,钱虽然是个好东西,却仍旧是身外之物,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都能花钱买来的。”
“不是什么都不能用钱买,这话真好,”禽了酒壶来喝,萧靳羽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落寞,“岂止是钱买不到全部,即使是真心,还不是一样换不来成全……”
小二迷惑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不懂的样子,却见他已擒着酒壶,深一步浅一步地向街道远处走去了。
“阿宁,假如那年没有遇见我,你会不会依旧在明月谷过的那般逍遥,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谷主,也终将不会遍地鳞伤……”
酒意上来,眼也开始迷离,一个脚步不稳摔倒在地,满身即是刻骨的冰凉。萧靳羽依旧埋了头在地上,都言酒乃忘忧之物,为什么他醉了,却依旧这么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