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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群英 第七十一章 徐温专权

“声震江淮托鼎王,

名扬天下追风将,

三十六雄谁为首,

不记当年俊杨郎。”

这首诗颂扬的是五代英雄杨行密。

杨行密:本名杨行愍,字化源,合肥长丰人,江淮仁义之主。杨行密是五代人物中被埋没最深的一位英雄,很少有人知其大名,但是说起来,却又响当当:江淮三十六英雄之首,人称俊杨郎,史书明确记载之“托塔天王”、“神行太保”,怀疑《水浒》中之晁盖、戴宗是取其素材。

杨行密平易近人,虚怀若谷,对部下坦诚相待,对敌人以德报怨。孙权据吴,只知守父兄基业,而首杨行密据吴更能开疆拓土,帐下有李神福、朱瑾、柴再用、刘威、台濛、李承嗣、周本、王茂章等一票大将,也有袁袭、戴友规、严可求等一众军师,其开创的功绩又远胜于孙权。平叛广陵,仁义取宣州,七万大败孙儒60万,二入广陵,平定淮南全境,清口大败朱全忠,坐拥淮南、江南两大根据地,跨江而治,使天下形成中分之势。

杨行密的政权是靠造反起家的武装团伙。当初大家一无所有,推举行密担纲,自然对行密服服帖帖。可现在,轮到分享起义成果了,就会有人觉得自己那份分少了,对行密的忠诚度也就每况愈下。

这其中怨念最深的居然是行密的小舅子、奉国军节度使朱延寿。

朱延寿的姐姐是行密的正妻,却没给他生儿添女,这在豪门之家本来就容易滋生危机感。

朱延寿当年和行密共同起事,多年来,为行密的事业添砖加瓦,也算得上劳苦功高。但是,他担心一旦行密死了,其继承人就会撇开朱家外戚,毕竟人家不是朱夫人所生,人家也有更亲近的外戚。加上朱延寿也有野心,吴王行密做得,俺延寿如何做不得?

于是,朱延寿很容易就说服了姐姐,姐弟俩合谋算计行密。而且,他们怕行密不好对付,刻意拉拢对行密心怀不满的安仁义、田頵等地方实力派,准备乘机废立。

杨行密注意到了吴国的暗流涌动,决心趁着彼时外部势力无暇顾及之机,除掉朱延寿一伙。可是,如何对付朱延寿呢?

行密思虑再三,打算智取,否则一旦公然剿除朱延寿,难免引发内战,给内外敌人可乘之机。

要对付小舅子,必先对付自己的枕边人。虽然,行密与朱氏的恩情日薄,但毕竟多年夫妻,要想迷惑她,还得学一学司马仲达。

于是,行密谎称自己得了眼疾,看东西模糊,也就是俗称的老花眼。他拿着朱延寿写来的信,故意念得颠三倒四,还总说某某字看不清,让朱氏帮着读。已到天命之年的行密犯眼疾,也是人之常情。看着行密的样子,朱氏不禁暗喜。

收到姐姐的信,朱延寿更是欢喜。他虽有异心,终归忌惮姐夫一世英名,生怕偷鸡不着蚀把米。现在好了,那个令人仰望的姐夫成了睁眼瞎,还怕个球?

不过,朱延寿跟了行密多年,深知姐夫老谋深算,万一是在骗自己呢?一旦自己没搞清情况就跳出来,不是找死吗?于是,他让姐姐再试一试真假,一旦确信,他就可以带兵进府夺权咯。

这天,天朗气清。朱氏约行密去湖边踏青。当时,湖边密植杨柳,柳条随风摇曳,甚是好看。朱氏故意引着丈夫在柳林中穿行。心知夫人用心的行密将计就计,一头向一棵柳树上撞去,头上登上起了个大包,人也昏了过去。

朱氏见丈夫撞昏了,看来眼瞎是真,赶忙呼救。同时,她将此事告知了弟弟。朱延寿放下心来,借口探视来到吴王府。

行密让延寿到内寝相见,说是有要事相托。延寿不疑有他,昂然入内。行密卧于枕上,乘延寿俯身探视之时,抽出枕下暗藏的匕首,刺向延寿。延寿虽是武夫,但距离太近,反应不急,心口中刀,立时死去。

延寿死后,行密一面派人接管延寿的地盘,一面休了朱氏。然后,他拿着从延寿处搜出的证据,发兵擒获安仁义,斩杀田頵。看着昔日战友的首级,他颇为感慨地说:“吾与君共起江淮,数十年间,亲若兄弟,奈何今日反目?”说到动情处,竟掩面而泣。他特意赦免了田頵的老娘,这为他赢得了“仁义”之名。

公元902年,杨行密被唐昭宗正式封为吴王。当时唐王朝面临内忧外患,对于杨行密及其它义军,都釆取安抚的策略。杨行密奖掖农耕,鼓励桑织。百姓安居乐业,市面日渐繁荣。

902年六月,杨行密发兵讨伐朱温,以副使李承嗣主持淮南节度使府中事务。军吏想用大船运送军粮,时任都知兵马使的徐温说:“运路很久没有通行,芦苇堵塞,请用小艇。”军队到达宿州,适逢久雨不停,载重的大船不能前进,兵士面有饥色,然而小艇先到。杨行密因此认为徐温才能出众,开始与他商议军事。

903年八月二十五日,杨行密派润州行营招讨使王茂章攻打安仁义,没有攻克,于是派徐温率兵会同攻击。徐温改换所率军队的衣服旗帜,都像王茂章的军队。安仁义不知道对方增加军队,再次出战,徐温奋力攻击,把安仁义打败。

904年八月,宣州观察使台濛去世,杨行密任命其子牙内诸军使杨渥为宣州观察使。徐温对杨渥说:“吴王卧病,而令嫡子出藩,这一定是奸臣的阴谋。他日召您回来,不是我派遣的使者及吴王的令书,千万不要立即回来!”杨渥哭着道谢上路。

次年杨行密病重,平生旧将都在外作战或防守,只有徐温一人在内,于是参与拥立杨渥之事。同年十一月,杨行密去世,杨渥继位。

杨渥性好游饮,又善击球,居父丧时,尝燃烛十围,与左右击球为乐,一烛费钱数万。或单骑出外,竟日忘归,连帐前亲卒都不知他的去向。左牙指挥使张颢,右牙指挥使徐温,统是行密旧臣,面受遗命,辅渥袭爵。渥尝袭取洪州,掳归镇南节度使钟匡时。镇南军治洪州,兼有江西土地。嗣是骄侈益甚,日夜荒淫,颢与温入内泣谏,杨渥怒斥道:“你两人说我不才,为何不杀我,好教你等快心?”

张颢、徐温失色而出。杨渥恐两人为变,召入心腹陈璠、范遇,令掌东院马军,为自卫计。张颢、徐温窥透其意,乘渥视事,亲率牙兵数百人直入庭中。杨渥不觉惊骇道:“汝等果欲杀我么?”

张颢、徐温齐声道:“这却未敢,但大王左右,多年挟权乱政,必须诛死数人,方可定国。”

杨渥尚未及言,颢、温见陈璠、范遇侍侧,立麾军士上前,把陈璠、范遇二人曳下,双刀并举,两首落地,颢、温始降阶认罪,还说是兵谏遗风,非敢无礼。杨渥无可奈何,只好强为含忍,豁免罪名。从此淮南军政,悉归颢、温两人掌握。杨渥日夜谋去两人,但苦没法。张颢、徐温亦不自安,共谋弑渥,分据淮南土地,向梁称臣。张颢迫不及待,竟遣同党纪祥等,夤夜入渥帐中,拔刃刺渥。杨渥尚未就寝,惊问何事,纪祥直言不讳,杨渥且惊且语道:“汝等能反杀颢、温,我当尽授刺史。”

大众颇愿应允,独纪祥不从,把手中刀砍渥。杨渥无从闪避,饮刃倒地,尚有余气未尽,又被纪祥用绳缢颈,立刻扼死。当即出帐报颢,。张颢率兵驰入,从夹道及庭中堂下,令兵站着,露刃以待,然后召入将吏,厉声问道:“嗣王暴薨,军府当归何人主持?”

大众都不敢对,张颢接连问了三次,仍无音响,不由暴躁起来。忽有幕僚严可求低声与语道:“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将何人主持?但今日尚嫌太速。”

张颢问为何故?可求道:“先王旧属尚有刘威、陶雅、李简、李遇等人,现均在外,公欲自立,彼等肯为公下否?不若暂立幼主,宽假时日,待他一致归公,然后可成此事。”

张颢听了这番言语,倒也未免心慌,十分怒气消了九分,反做了默默无言的木偶。可求料他气沮,便麾同列趋出,共至节度使大堂鹄立以俟,大众莫名其妙,但见可求趋入旁室,不到半刻仍复出来,扬声呼道:“太夫人有教令,请诸君静听!”

说着,即从袖中取出一纸,长跪宣读,诸将亦依次下跪,但听可求朗读道:

先王创业艰难中道薨逝,嗣王又不幸早夭。次子隆演依次当立,诸将多先王旧臣,应无负杨氏,善辅导之,予有厚望焉!

读毕乃起,大众亦起立道:“既有太夫人教令,应该遵从,快迎新王嗣位。”

张颢此时也已出来,闻可求所读教令,词旨明切,恰也不敢异议。乃由他主张迎入隆演,奉为淮南留后。看官,你道果真是太夫人教令么?行密正室史氏,本来没甚练达,不过渥为所出,并系行密元妃,例当奉为太夫人。可求乘乱行权,特从旁室中草草书就,诈称史氏教令,诸将都被瞒过。连张颢也信以为真,未敢作梗。杨氏一脉赖以不亡。可求诚为功臣.

行军副使李承嗣,知可求有附徐温意,暗中告颢。颢夜遣刺客入刺可求,亏可求眼明手快,用物格刀,讯明来意,刺客谓由张颢所遣。可求神色不变,即对刺客道:“要死就死,但须我禀辞府主,方可受刃。”

刺客允诺,执刀旁立,可求操笔为书,语语激烈。刺客颇识文字,不禁心折,便道:“公系长者,我不忍杀公,但须由公略出财帛,以便覆命。”可求任他自取,刺客掠得数物便去覆颢,但说可求闻风遁去,但俟异日。张颢只得静待。

可求恐张颢再行加害,忙向徐温告变,力请先发制人,且谓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可与共事。徐温邀泰章入室,与谋杀颢。钟泰章同意后,挑选三十名壮士,宰牛烹羊,刺血立誓。徐温还是怀疑钟泰章不果断,半夜派人试探钟泰章的意图,佯装对钟泰章说:“徐温上有老母,害怕事情不成功,不如暂且中止。”钟泰章说:“话已经说出口,难道还可以停止吗?”徐温于是放下心来。第二天,钟泰章刺杀张颢,徐温趁机将纪祥等人全部杀掉,并把弑杀杨渥之罪嫁祸给张颢。

当时淮南人士总道徐温是杨氏忠臣,从前弑渥实未与闻,那知徐温与张颢实是同谋,不过张颢为傀儡,转被徐温所利用,然后又嫁祸于他。

徐温既杀张颢,遂得兼任左右牙都指挥使,军府事概令取决。隆演不过备位充数,毫无主意。严可求升任扬州司马,佐徐温治理军旅,修明纪律。徐温原籍海州,少随杨行密为盗,行密贵显,倚为心腹。至是得握重权,尝语严可求道:“大事已定,我与公等当力行善政,使人解衣安寝,方为尽职。否则与张颢一般,如何安民!”

可求当然赞成,张颢所行弊政,尽行革除,立法度,禁强暴,通冤滞,省刑罚,军民大安。

徐温乃出镇广陵,大治水师,用养子知诰为楼船副使,防遏升州。

知诰系徐州人,原姓李名昪,幼年丧父,流落濠泗间,行密攻濠州,昪为所掠,年仅八岁,却生得头角峥嵘,状貌魁梧,行密取为养子,偏不为杨渥所容,乃转令拜温为义父,温命名知诰。及长,喜书善射,沉毅有谋。徐温尝语家人道:“此儿为人中俊杰,将来必远过我儿。”

自是益加宠爱,知诰事徐温惟谨。所以徐温修治战舰,特任知诰为副使。知诰果然称职,经营舟师,整而且严。

徐温辅政,权势日盛一日。镇南节度使刘威、歙州观察使陶雅、宣州观察使李遇、常州刺史李简,统是杨行密宿将,恃有旧勋,蔑视徐温。李遇尝语人道:“徐温何人!我未曾与他会面,乃俨然为吴相么?”

这语传入徐温耳中,徐温派馆驿使徐玠出使吴越,令他道过宣州,顺便召李遇入朝。李遇踟蹰未决。徐玠道:“公若不即入谒,恐人将疑有反意了!”

李遇忿然道:“君说我反,日前与张颢谋杀杨渥,到底谁反呢?”

徐玠回来报告徐温,徐温触着隐情,顿时动怒,即加李遇抗命不朝的罪状,遣都指挥使柴再用领兵讨遇。李遇怎肯听命,闭城拒守。梁再用围攻月余,竟不能下。李遇少子曾为淮南牙将,被徐温捕送军前。梁再用呼李遇指示道:“如再抗命,当杀汝少子。”

李遇见少子悲号求生,心中好似刀割,乃答再用道:“限我两日,当即报命!”

再用牵李遇少子还营,李遇左思右想,实无良法,没奈何开门请降。那知徐温竟令柴再用把李遇父子及全家人口一并诛夷。【如此残虐,难怪无后】。

知诰以功升升州刺史,选用廉吏,修明政教,特延洪州进士宋齐邱,辟为推官,与判官王令谋,参军王翊,同主谋议,隐然有笼络众心,缔造宏基的思想。惟向温通问,恪守子道,一些儿不露骄态。徐温尝谓诸子道:“汝等事我,能如知诰否?”

从此知诰所请,无不依从。

已而徐温与刘威、陶雅,推吴王杨隆演为太师,温亦得升官加爵,任马步诸军都指挥使,并两浙招讨使,兼官侍中,晋爵齐国公,徙镇润州。徐知训凭借父威,累任至内外都军使,兼同平章事职衔,留居广陵。至是吴国内政悉由知训裁决,大事遥与温商。当时淮南一大镇,只知有徐氏父子,不知有杨隆演了。

却说徐知训酗酒好色,遇有姿色的妇女,百计营取。抚州李德诚有家妓数十人,为知训所闻,即贻书德诚,向他分肥。德诚覆书道:“寒家虽有数妓,俱系老丑,不足侍贵人,当为公别求少艾,徐徐报命。”

知训得书大怒道:“他连家妓也不肯给我,我当杀死德诚,并他妻室都取了回来!看他能逃我掌中否?”

德诚闻之大恐,亟购了几个娇娃献与知训,知训方才罢休。

徐知训怙权恃势,我行我素,颐指气使,狂傲不羁。他不仅对群臣目空一切,骄横跋扈,而且连吴王也不放在眼里,处处寻衅,肆意狎侮。有一次,吴王赐宴文武百官,徐知训在席间提议君臣联袂表演“参军戏”助兴。他自演主角参军,幞头绿衣,英姿飒爽,而让杨隆演扮演参军的仆从苍鹘,穿戴寒酸,卑躬折节,跟在趾高气扬的参军后面亦步亦趋,唯命是从。另一次泛舟浊河,他不满吴王先于他收桨停船登岸,竟极为蛮横地以弹丸击打杨隆演,还幸隆演随卒,格去弹子,才免受伤,既而至禅智寺赏花,知训乘着酒意,诟骂隆演,甚至隆演泣下,尚呶呶不休。左右看不上眼,潜扶隆演登舟,飞驶而去。知训怒上加怒,急乘轻舟追赶,偏偏不及,竟持了铁檛,寻击隆演亲吏,扑死一人,余众逃去,知训酒亦略醒,归寝了事。

隆演有卫将李球、马谦,意欲为主除害,俟知训入朝时,挟隆演登楼,引着卫卒出击知训,知训随身也有侍从,即与卫士交战,只因寡不敌众,且战且却,可巧朱瑾驰至,知训急忙呼救,瑾返顾一麾,外兵争进,得将李球、马谦两人杀死,卫卒皆遁。知训欲入犯隆演,为朱瑾所阻,始不敢行,但从此益加骄恣,不仅凌蔑同僚,并且嫉忌知诰。

徐知训平日极度蔑轻徐知诰,称他为“乞子”。不屑与他以手足之情相待。有时乘徐知诰到扬州觐见吴王之机,邀请徐氏兄弟痛饮美酒,徐知诰恐其居心不良,回避不至,徐知训直言不讳地说:“‘乞子’不欲酒,欲剑乎?”一次,徐知诰应邀到场饮酒,徐知训又事先设下埋伏,欲趁机使人杀之。幸知训季弟知谏,素睦知诰,此时亦在座中,蹑知诰足,知诰始知诡计,佯称如厕,逾垣遁去。知训闻知诰已遁,拔剑出鞘,授亲吏刁彦能,令速追杀知诰。彦能追上知诰,但是并没有杀他,反而以剑示知诰,放他逃生;自己返报知训,说是无从追寻。知训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朱瑾前助知训,幸得脱难,他却不念旧德,阴怀猜忌。瑾尝遣家妓问候知训,知训将她留住,欲与奸宿。家妓知他不怀好意,乘间逸出,还语朱瑾,瑾亦愤愤不平,嗣又闻知训将他外调,出镇泗州,免不得恨上加恨,于是想出一计,佯称赴任之前举行家宴,与徐知训把盏话别,并赠以歌伎骏马。徐知训不知其间有诈,届时兴致勃勃地前往朱府赴宴。开宴之前,朱瑾在侧室埋伏下打手,并预先约定击掌为号,又将两匹雄性烈马同槽拴在廊下,任其踢咬嘶鸣,混淆外人视听。席间,朱瑾令府内色艺双全的宠伎轮番敬酒。等酒过三巡,徐知训醉意朦胧之时,朱瑾又令夫人陶氏出堂拜谒,趁徐知训拱手答拜不备之机,朱瑾抽出笏板猛击徐知训的后脑,并击掌三声。打手闻声赶到,手起刀落,轻而易举结束了徐知训的性命。

随后,朱瑾用手提着徐知训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出府,吓得徐知训的随从作鸟兽散。朱瑾翻身上马直奔王宫面奏杨渭:“臣朱瑾今日已为大王除害,从即日起大王得以亲政矣。”胆小怕事的杨渭见状大惊,吓得魂飞魄散,忙用衣袖掩面,不敢再看。因为朱瑾与其父同辈,又与其母同姓,所以杨渭平日称朱瑾为“舅”,此时仍按旧称哀求朱瑾:“舅自为之。甥不敢知。”朱瑾见他胆怯如鼠,不禁大失所望,便厉声地呵斥道:“汝果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孺子如此软弱无能,吾怎能与汝共成大事。”说着,便愤然将徐知训的首级朝着王宫内的圆柱掷去。这时徐知训的亲兵已像潮水般向王宫席卷而来,朱瑾在宫中不敢再多停留,便提剑向外冲杀。不料前面宫门紧闭,朱瑾只好返身奔向后园,试图翻墙脱身,结果坠地折足。他自知难于幸免,便在绝望中仰天长叹道:“吾为万人除害,以一身担祸,当死而无憾矣!”接着便将手中利剑猛朝颈部一横,倒地殒命。

徐温向居外镇,未知子恶,一闻知训被杀,愤怒的了不得,即日引兵渡江,径至广陵,入叩兴安门,问瑾所在。守吏报称瑾死,乃即令兵士搜捕瑾家,自瑾妻陶氏以下,一并拘至,推出斩首。陶氏临刑泣下,瑾妾恰怡然道:“何必多哭,此行却好见朱公了!”

陶氏闻言,遂亦收泪,伸颈就刑。【一妻受污,一妻受戮,朱瑾妻也真倒霉。】家口尽被诛夷,并令将朱瑾之尸陈示北门。

朱瑾名重江淮,人们畏威怀德,私下窃尸埋葬。适值疫气盛行,病人取朱瑾墓上泥土,用水和服,立即病愈,于是又为墓上增添新土,致成高坟。徐温闻知,命劚发瑾尸,投入雷公塘下。后来徐温竟然抱病,梦见朱瑾挽弓欲射,不由惊惧交并,再命渔人网得瑾骨,就塘侧立祠,始得告痊。总计朱瑾一生,尚无大恶,也应受此庙祀。徐温本欲穷治瑾党,为此一梦,才稍变计,又因徐知诰、严可求等,具述知训罪恶,乃幡然道:“原来如此,孽子该死!”于是进知诰为淮南节度副使,兼内外马步都军副使,通判府事;命知谏权润州团练事,温仍然还镇。庶政俱决诸知诰。

知诰与知训所为相反,事吴王尽恭,御众以宽,束身以俭,求贤才,纳规谏,杜请托,除奸猾,士民翕然归心。就是悍夫宿将,无一不心悦诚服。用宋齐邱为谋士,齐邱劝知诰兴农薄赋,江淮间方无旷土,桑柘满野,禾黍盈郊,国以富强。知诰欲重用齐邱,偏是徐温不愿,但令为殿直军判官。齐邱终为知诰效力,每夕与知诰密谋,恐隔墙有耳,只用铁筋画灰为字,随书随灭,所以两人秘计,无人得闻。

严可求料有大志,尝语徐温道:“二郎君【指知诰。】非徐氏子,乃推贤下士,笼络人望,若不早除,必为后患!”

徐温不肯听从,可求又劝徐温令次子知询,代掌内政,温亦不许。知诰颇有所闻,竟调可求为楚州刺史。可求知已遭忌,亟往谒徐温道:“唐亡已十余年,我吴尚奉唐正朔,无非以兴复为名,今朱温、李克用争逐河上,朱氏日衰,李氏日盛,一旦李氏得有天下,难道我国向他称臣么?不若先建吴国,为自立计。”

这一席话,深中徐温心坎,原来徐温曾劝杨隆演为帝,隆演不答,因致迁延。在温的意思中,自虑权重位卑,得使吴王称帝,自己好总掌百揆,约束各镇。独严可求却另有一种思想,自恐知诰反对,不得不推重徐温,作一靠山。既要推重徐温,不得不阳尊吴王,彼此各存私见,竟似心心相印。

徐温即留可求参总庶政,令他草表,推吴王为帝,吴王杨隆演,仍然却还。温再邀集将吏藩镇,一再上表,乃于唐天祐十六年,【这是淮南旧称。】即梁贞明五年四月,杨隆演即吴王位,大赦国中,改元武义,建宗庙社稷,置百官宫殿,文物皆用天子礼,惟不称帝号。追尊行密为太祖,谥曰孝武王,渥为烈祖,谥曰景王,母史氏为太妃。拜徐温为大丞相,都督中外军事,封东海郡王,授徐知诰为左仆射,参知政事,严可求为门下侍郎,骆知祥为中书侍郎,立弟杨濛为庐江郡公,杨溥为丹阳郡公,杨浔为新安郡公,杨澈为鄱阳郡公,子继明为庐陵郡公。

杨濛有才气,尝叹息道:“我祖创业艰难,难道可为他人有么?”

徐温闻言,竟出杨濛为楚州团练使。吴王杨隆演本意是不愿称制,只因徐温所迫,勉强登台,且见徐氏父子,专权日久,无论如何懊怅,不敢形诸词色,所以居常怏怏,竟致疾病缠身,屡不视朝。

哪知吴越忽来构衅。吴越王钱镠竟遣子传瓘,率战舰五百艘,自东洲击吴,警报与雪片相似,连达广陵。吴王隆演,病中不愿闻事,一切调兵遣将的事情,当然委任大丞相大都督了。

先是吴越王钱镠,本与淮南不和,梁廷因得利用,令他牵制淮南,且加他兼职,授淮南节度使,充本道招讨制置使。钱镠亦尝奉表梁廷,极陈淮南可取状。嗣是屡侵淮南,互有胜负,及梁主友珪篡位,册钱镠为尚父,友贞诛逆嗣统,又授镠为天下兵马元帅。镠遂立元帅府,建置官属,雄据东南。至吴王隆演建国改元,梁主友贞,又颁诏吴越,令大举伐吴,因此钱镠复遣传瓘出师。

吴相徐温亟调舒州刺史彭彦章,及裨将陈汾,带领舟师,往拒吴越军。舟师顺流而下,到了狼山,正与吴越军相遇,可巧一帆风顺,不及停留,那吴越战舰,又复避开两旁,由他驰过。吴军踊跃前进,不意后面鼓角齐鸣,吴越军帅钱传瓘,竟驱动战舰,扬帆追来,吴军只好回船与战。甫经交锋,吴越舰中,忽抛出许多石灰,乘风飞入吴船,迷住吴军双目,吴军不住的擦眼,他又用豆及沙,散掷过来,吴军已是头眼昏花,怎禁得脚下的沙豆,七高八低,立脚不住,又经吴越军乱劈乱斫,杀得鲜血淋漓,渍及沙豆,愈加圆滑,顿时彼倾此跌,全船大乱。传瓘复令军士纵火,焚毁吴船,吴军心惊胆落,四散奔逃。彭彦章还想力战,身被数十创,知穷力竭,情急自刭。陈汾却先已逃回,坐视彦章战死,并不顾救,遂致战舰四百艘,多成灰烬,偏将被掳七十人,兵士伤亡数千名。

徐温闻报,立诛陈汾,籍没家产,半给彦章妻子,赡养终身。一面出屯无锡,截住敌军,一面令右雄武统军陈璋,率水军绕出海门,断敌归路。吴越军乘胜进军,徐温亲自出战,遥见秋阳暴烈,两岸间芦苇已枯,又值西北风起,便令军士挟着火具,四散纵火,火随风猛,风引火腾,吴越军立时惊溃。当由徐温驱兵追击,斩首万计,吴将何逢、吴建,亦被杀死,传瓘遁去。走至香山,又被吴将陈璋,截住去路,好容易夺路逃回。十成水师,已失去七八成了。

徐温令收兵回镇,知诰请派步卒二千,假冒吴越旗帜,东袭苏州。徐温喟然道:“汝策原是甚妙,但我只求息民,敌已远遁,何必多结仇怨!”

诸将又齐请道:“吴越所恃,全在舟楫,方今天旱水涸,舟楫不便行驶,这正是天亡吴越的机会,何不乘胜进兵,扫灭了他!”

徐温叹道:“天下离乱,已是多年,百姓困苦极了,钱公亦未可轻视。若连兵不解,反为国忧,今我既得胜,彼已惧我,我且敛兵示惠,令两地人民,各安生业,君臣高枕,岂非快事!多杀果何益呢!”遂引兵还镇。

嗣复用吴王书,通使吴越,愿归无锡俘囚。吴越王钱镕亦答书求和。两下释怨,休兵息民,彼此和好度日,却有二十年不起烽烟。

越年五月,吴王杨隆演,病已垂危。温自升州入朝,与廷臣商及嗣位事宜。或语徐温道:“从前蜀先主临终时,尝语诸葛武侯,谓嗣子不才,君宜自取。”徐温不待词毕,即正色道:“这是何言,我若有意窃位,诛张颢时即可做得,何必待至今日?杨氏已传三主,就使无男有女,亦当拥立,如有妄言,斩首不赦!”

大众唯唯听命,乃传吴王命令,召丹阳公杨溥监国,徙杨溥兄杨濛为舒州团练使。未几隆演病逝,年仅二十四岁。弟杨溥嗣立,尊生母王氏为太妃,追尊兄隆演为高祖宣皇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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