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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群英 第六十五章 铸成大错

却说唐朝从中叶开始,藩镇势力就很强大,朝廷已经无力插手,他们有自己的军队、税收和官员任免,每一镇的首长叫节度使,往往是世袭或由镇内势力推举,唐朝皇帝也只好事后追认。

唐代宗时,田承嗣当魏博(据有魏、博、相、卫、贝、澶六州)节度使,从军中子弟中选了五千人,供给丰厚,组成了自己的卫队,叫牙军。

《旧唐书》记载,“牙兵”内部的武将们骄横跋扈,互相拉帮结派,“父子相袭,亲党胶固”,铁板一块,竟然成了一支独立的武装,既不听命于朝廷也不听命于任何军阀,恰恰相反,他们还任意“变易主帅,有同儿戏”,谁来当魏博节度使,谁说了都不算,他们自己说了算。节度使反而成了他们的傀儡,被他们任意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种局面一直从唐朝持续到五代初期,“自田氏以后,垂二百年。”先后十几任节度使被他们随心所欲地废立,牙军势力很大,骄横无比,强买豪夺,魏博的地方官吏对他们也奈何不了。而且牙军常常发生兵变,已经驱逐、杀死了好几任节度使。

唐朝最后一任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吃尽了这种苦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性命,他身为节度使,却整天对部下“牙兵”们低三下四,百计讨好,

公元905年(天祐二年),魏博牙将李公佺预谋叛乱,被罗绍威察觉。李公佺焚毁府舍,大肆剽掠之后,逃往沧州。

罗绍威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盘算着,既然部下这支“牙兵”已经不肯听命于自己,甚至还危及自己的性命,不如把他们铲除掉。但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时的魏博“牙兵”已经发展到两万多人的规模,且都是骄兵悍将,万一不成,很可能打虎不成反遭其害。罗绍威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办法。这个办法就是请“外援”。罗绍威的儿女亲家朱温,也就是日后那个后梁皇帝,当时也是个大军阀,手中有精兵十余万,实力雄厚。

他跟朱温暗中一商量,朱温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并非他讲义气,而是他想趁机吞并罗绍威的土地与财富。天祐三年正月,朱温亲统大军杀奔魏州而来,与魏博“牙兵”展开激战。当然他不做赔本买卖,他管出兵,罗绍威负责出钱出粮,朱温十多万人马的军饷粮草,都归罗绍威供应。

结果一打就打了半年多,魏博“牙兵”两万多人被屠戮一空,连他们的家属也都被斩草除根,“皆赤其族,州城为之一空”。

罗绍威花光了所有积蓄,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听话的“牙兵”虽被杀尽,但他手中从此再无争雄四方的兵力,六州之地尽落朱温之手。

《资治通鉴》记载,朱温的军队在魏博半年,罗绍威供给的钱财上亿,杀了牛羊近七十万,粮草无数,他们离开时,又送给钱百万。虽然罗绍威借助朱温除去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但魏博从此衰弱。罗绍威很後悔,说:“把魏博六州四十三县的铁聚集起来,也铸不成这么大的错!”

同年九月,朱温再次攻打沧州,屯兵于长芦,命罗绍威负责数十万梁兵的补给,魏博实力更加衰弱。

907年(天祐四年),幽州刘守光联同河东军一起攻破潞州,朱温只得从长芦回军。路过魏州时,朱温旧病复发,留在魏州养病。罗绍威害怕朱温吞并自己,趁机对朱温道:“如今天下都跟梁国为敌,是因为唐朝还在。唐朝也该灭亡了,您还是趁早取代它吧。”朱温大喜,返回京师篡位。不久,朱温称帝,改元开平,任命罗绍威为守太傅、兼中书令,并赐“扶天启运竭节功臣”称号。

朱温称帝后,定洛阳为西都。罗绍威奉命重修五凤楼、朝元殿,奢华异常。朱温大喜,赐其宝带、名马。

同年,刘守光囚禁父亲刘仁恭,与其兄刘守文关系破裂。刘守文在罗绍威的书信劝说下,以沧州之地投降朱温。朱温大喜道:“我多次攻打都不能破城,如今罗绍威一封书信,胜过我十万兵马。”不久,朱温又加罗绍威为守太师、兼中书令,食邑万户。

不久,罗绍威得风痹病,上表道:“魏博从前是大镇,多受外敌侵扰,请您派一个有功大臣镇守。我愿意告老还乡。”朱温对罗绍威的使者道:“你赶快回去,告诉邺王,一定要养好身体。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会保他子孙世代富贵。我如今虽命罗周翰管理府事,还是希望他赶快病愈。”

910年(开平四年),罗绍威病逝,年仅三十四岁。朱温得知后,辍朝三天,追赠其为尚书令,谥号贞壮。

罗绍威死后,朱温让杨师厚驻扎在魏州,防备太原的李存勖。镇守魏州的将领称为魏博节度使,由于拥有强悍的天雄军,所以又称其为天雄节度使。杨师厚镇守魏州时,虽然拥有强大的后梁精锐部队,但他并不是魏州的节度使,这是由于朱温对他的猜忌。

杨师厚处在那样一个位置,任何人都会对他猜忌。但值得庆幸的是,朱温还没有来得及对他下手,就被谋杀了。杨师厚在魏州“积极响应”,把节度使罗周翰赶出了魏州。

朱友珪被诛后,末帝在东京即帝位,首先封杨师厚为邺王,加封检校太师、中书令,每次下诏不直呼其名,而以官爵号称呼他,事无巨细,必先与杨师厚商量,杨师厚也颇为骄傲放肆。在这以前,镇人在朝廷军队柏乡之战失利之后,屡次侵扰边境,杨师厚总领大军直抵镇州城下,焚烧扫荡街市房舍,移军掠劫稿城、束鹿,直到深州才归。

在杨家将的故事中,第一代创世祖就是杨师厚,这位从唐末到梁末赫赫有名的武将,曾经令梁末帝战战兢兢,却又不得不好吃好喝好伺侯的军界大佬,居然被杨家拉来做了祖师爷。杨师厚死而有知,如果真有杨家将这样的后人,岂不乐翻了天?

杨师厚,颍州斤沟(今安徽省太和县倪邱镇斤沟集)人。黄巢义军转战南北,兵锋直指长安。杨师厚内心波涛汹涌,不愿穷苦终身的他决心在乱世中找寻一条光明之路,毅然加入了李罕之的队伍。这位李罕之是五代时期一位杰出的变脸专家和刮地皮能手,他先后投靠过黄巢、李克用、朱温,妥妥的三姓家奴,而且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烟火断绝,因为曾攻下不肯降服的摩云寨,故被称为李摩云。这么一个坏事做绝的家伙显然和吕布有一拼,但他从来没搞过自立,只是仗着自己有实力去依附更强者。

不过跟着李罕之这样的主子,最终只会恶贯满盈,绝对不会摩云而上的。幸好杨师厚没有从一而终。

李罕之是个好老师,却不是个好伯乐,守着杨师厚这样的千里驹,他竟然无于衷,只当杨师厚是个一勇之夫。

有一段时间,李罕之和李克用打得火热,为了讨好这个沙陀大佬,李罕之借李克用遭遇上源之难,亲兵损失惨重之机,特意选了帐下百名精壮之士献给李克用作备胎。本来以为跟着李罕之能混出个名头的杨师厚立马委屈了,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现在却如物品般被送给了别人,这岂不意味着自己的人生要从头再来。偏偏李克用这个独眼龙帐下猛士如云,杨师厚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充其量就如未得意时的韩信,只能当个执戟郎。

杨师厚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当然不乐意在李克用的手下蹉跎岁月,于是,他毅然当了逃兵。这时的杨师厚经过两次遇人不淑之后,迅速成长起来,他决定要好好选一个老板,绝不能有奶便是娘,虽然能吃饱一时,但最终会挨饿一生。这次,他选定了自己毕生为之效命的真主,就是同样造反起家的朱温朱全忠。

果然,朱温同志自从和李克用在上源驿闹掰后,对于凡是从李克用阵营里叛逃出来的人都非常器重。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杨师厚有前途,于是让他当了宣武军的押衙,先在自己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果然没问题,是个好苗子,然后就让他当了曹州刺史,一步登天。想一想,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咧?头两天还是替领导堵枪眼的大头兵,今天就是一方大吏,如何不让杨师厚对新老板感恩戴德,士为知己者死,这也是杨师厚毕其一生忠于朱梁的初衷。

902年,杨师厚开始跟随朱温加入到抢夺中央控制权的战斗之中。当时,朱温遭遇了李茂贞的强力阻挠,野心同样不小的李茂贞是当时的西北王(岐王),曾经逼迫唐昭宗杀了一串宰相,气势一点儿不比朱温差,只不过朱温有了杨师厚,而杨师厚很给力,秒杀了李茂贞的西北劲卒,顺利地将唐昭宗抢到手,使朱温可以美美地当一回曹阿瞒了。杨师厚的初战非常完美。

第二年,割据青州的平卢节度使王师范不满朱温对唐室的霸凌,起兵反叛。王师范联合割据淮南的杨行密,击杀朱温派去平叛的朱友宁(朱温二哥朱存之子,朱家二代中少有的将才)。这让朱温异常伤心和恼火(后来,他不肯放过归顺多年的王师范,将其全家屠灭,借口就是为自己的爱侄报仇)。朱温决定派杨师厚去pk王师范和杨行密。杨师厚审时度势,决定对王、杨二人分而击之。他先是迎头痛击杨行密部将王景仁率领的两万援军,逼得临阵必身先士卒的王景仁(朱温曾感叹“若能得此人为将,天下不难平”)只能断尾求生,靠着副将带着五百亲兵全部战死才得以逃脱。杨师厚因功被授予齐州刺史。

接着,杨师厚进攻王师范,他先扬言要向东攻取密州,却故意将辎重留在后方基地临朐。果不其然,王师范看到杨师厚的大军转向密州,以为有机可乘,就准备强攻临朐抢夺辎重,完成一次教科书式的胜利。哪知道,这一去正中杨师厚的下怀,杨军伏兵四起,王师范偷鸡不着蚀把米,士卒被杀万余人,就连他的弟弟王师克也当了俘虏。第二天,杨师厚再次歼灭来援的莱州兵5000人,三战三捷,没人再敢增援青州了。杨师厚这才移军青州城下。王师范见大势已去,只得请求投降。自此,山东大部并入朱温的势力范围,为其篡唐自立增添了底牌。杨师厚凭着这一战功,加授检校司徒、武宁节度使,并在不久后荣升行营马步都指挥使,正式成为朱温帐下重将。

905年8月,著名藏书家、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也许是书看多了,对行将就木的大唐心存好感,自然对朱温的跋扈心生不满,就与朱温同志的二号冤家杨行密勾搭在一起,甚至还与蜀中的王建结为姻亲,准备组团维护大唐最后的尊严。朱温对这种不合时宜的落后份子,一直是以严打为手段的,而且此时朱温势头正猛,不会坐等赵匡凝团伙闹事。朱温再次祭出自己的爱将杨师厚,让他统军先行,自己则率领大军在后押阵。

杨师厚同志可是个善于领会领导意图的好同志,不用领导出手,自己就带着前军一路杀过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将襄、唐、邓、复、郢、随、均、房等八州收入囊中。等到一路打酱油的朱温带着大军进至汉江北岸,杨师厚又奉令从阴谷口(今湖北襄阳西北汉江畔)抢修浮桥,渡过汉水。还沉浸在固守待援美梦中的赵匡凝,脖子都望酸了,也没等来救兵,等来的只是杨师厚的大军。没办法,这位与宋太祖名讳犯冲的节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匆忙率兵2万列阵于汉水岸边迎战,却被挟胜而至的杨师厚轻松击败,只得退出襄阳,逃奔江陵。几日后,杨师厚又攻入江陵,众叛亲离的赵大帅只好率领硕果仅存的残兵败将投奔作壁上观的杨行密去讫。自此,荆襄之地尽归朱温。此战第一功臣杨师厚擢授襄州节度使。

在朱温篡唐前,杨师厚凭着漂亮的三大征,赢得了朱温的信任与重用,由一个不起眼的奔命小卒跃升成为举足轻重的节帅,成功实现了草根逆袭,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上天还是公平的,特别是在乱世之中,阶级固化的壁垒不断被冲破,给那些有理想和能力的人打开了上升通道,往往会创造出让人咋舌的奇迹。

907年,朱温称帝的第一年,大封功臣,自然少不了杨师厚的好处,师厚被授予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第二年,加检校太傅。第三年,直接封弘农郡王,兼潞州行营都招讨使。任何朝代异姓封王都是不容易的,足见朱温对杨师厚同志的好感并没有随着岁月而磨损。

不久,忠武节度使刘知俊背叛后梁,投靠朱温同志的另一个老冤家,岐王李茂贞,还引军占据了长安。虽然,此时的长安是废墟一片,但架不住它的政治意义大啊。朱温同志立国不久,就丢了长安,龙威有损啊。

朱温眼里容不下这些虾兵蟹将。于是命令杨师厚督师进讨。此时朱温不再压阵,而是全权委任杨师厚,足见杨在朱温心中的份量。

刚进潼关,杨师厚就活捉了刘知俊的弟弟刘知浣,献给朱温当开胃小甜点。听到杨师厚杀来消息的刘知俊,虽然曾在朱温麾下闯出过“刘开道”的名号,但他深知杨师厚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自己对上杨师厚,充其量是再给他多上个拼盘,没戏,三十六计,还是走人吧。想到这,他也顾不上救弟弟了,直接就向西逃往凤翔,和李茂贞做难兄难弟去了。杨师厚继续进击,直至长安城下。据守城中的是刘知俊的手下叛军。杨师厚根本不从正面攻城,毕竟长安城大池深,攻取不易,杨师厚率领奇兵靠着南山急行,从西门攻入,杀了城中贼将一个措手不及,最终不费吹灰之力就轻取长安。朱温大喜,诏令加封杨师厚为检校太尉。

李存勖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位李克用嫡系继承人在战场的表现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父亲,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听说朱温窝里反啦,立刻就率周德威、丁会、符存审等引兵南下。为了策应刘知俊,晋军强攻晋州。杨师厚闻讯后,一客不烦二主,立马率军驰援,迅速突破晋军控扼的蒙坑险地,干净利落地解了晋州之围。李亚子也没咒念了,只好无功而返。朱温没有啥好赏赐的,就授杨师厚为陕州节度使、西路行营招讨使,成为朱家天下的西部屏障。

911年正月,杨师厚曾经的对手王景仁在转变身份加入朱温集团后,没有给朱温带来预期的收获,却在柏乡被史建瑭打败。晋军乘胜包围了邢州,进而掠夺魏博,兵锋直指黎阳,俨然有打过黄河去,誓死灭朱梁的气势。朱温吃不消了,只得调杨师厚紧急转场镇守卫州。有了军神杨令公的加持,梁军士气大振,将魏博前线守得铁桶一般,晋军捞不到便宜,只得悻悻而退,杨师厚趁机追袭,渡过漳河,顺势解了邢州之围,一向不太喜欢晋人的邢州军民又一次见到王师北定,无不为杨师厚喝彩。杨师厚就此改任滑州节度使,重又回到对抗李亚子的第一线。

此后,晋王李存勖在对抗杨师厚无果的情况下,决定先北后南,将攻击重心放在燕地。朱温闻讯后,采取了针对性的措施,集中大军北上,逼迫晋军决战。朱温命令杨师厚率领大军进攻枣强,在此杨师厚遇上了顽强抵抗,竟然十多天都攻不下来。这让年老多病的朱温第一次对杨师厚的忠诚产生了怀疑,这不是杨师厚的风格啊,是不是看我老了要变心啊?帝王心术总是如此狐疑。所谓成为萧何,败也萧何,帝王因为比别人心思复杂所以想得多看得远,才能成就大事,可是他们的七窃玲珑心一旦想偏,往往后果不堪设想。朱温一世英雄,临老也不能免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大将来。

朱温屡次派人督责,搞得杨师厚很狼狈,也难免腹诽(俺是打巧仗的,非要将攻城的呆仗让我打,这不是难为我嘛)。不过,作为朱温破格提拔的将领,他还是很卖力地日夜攻击,终于攻破枣强。这次攻城战虽然胜利了,但却因为杨师厚被朱温骂惨了,不免恼羞成怒,随即将愤怒转移到枣强军民身上,下令屠城。杨师厚虽然曾是李罕之的学生,但在其征战生涯中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屠城似乎还是少见的,看来真是让朱温给骂惨了!可惜了英勇的枣强人民。

朱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觉对杨师厚起了杀心,他怕自己命不久矣,自己的后代本事不济,难以压服这头战狼。可是,他找不到杀杨的借口,只得命他屯兵魏州,离梁都越远越好。杨师厚在魏州这段时间对魏博强军越发着迷,总想着搞到手。

不久,纵横乱世的朱温同志悲摧地死在自己和营妓所生的儿子手上了。说老实话,如果朱温真的下定决心除掉杨师厚,杨师厚恐怕在劫难逃,可惜,突然死亡让朱温没来得及施展手段,也没有交待自己的接班人怎样除去杨师厚。这就注定了他的后人将生活在杨师厚的羽翼下,任凭心理阴影面积不断扩大。

当朱友珪忙着弑父篡位的时侯,对朱梁同样不感兴趣的魏州城内也不太平。都指挥使潘晏图谋作乱。他想得挺好,可惜忘了杨师厚同志就在魏州坐镇啊。有人向杨师厚告发,杨师厚当机立断,分兵捕捉潘晏等人,抓住后就地正法。过了两天,又有指挥使赵宾夜晚领着部下穿好铠甲,等着天亮后作乱(这帮家伙造反也不抓紧,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好惹,难道都有夜盲症吗?为啥非等天亮再动手)。杨师厚闻讯后立刻率领衙兵前去捕捉,赵宾不能举事,只得越墙而逃。杨师厚派骑兵追到肥乡,抓获赵宾乱党一百多人,押回城后在府门前斩首示众,白白做了杨师厚立威的靶子。朱友珪听说此事后,任杨师厚为魏博节度使(即天雄军节度使)、检校侍中。杨师厚终于得尝所愿。

不久,李存勖又带着越来越听话的镇人侵入魏州北界,想试试杨师厚同志是否还是传说中的那么凶。对此,杨师厚当然不会认怂,立刻带兵迎敌,在唐店一带击败晋军,顺便带回五千多颗首级和一些都将级的俘虏,以雄辩的事实告诉李亚子,你杨大爷还是你杨大爷,别以为梁朝出了内乱,你就觉得有机可趁,只要有老子在,你最好消停一点儿。

不仅李存勖怕杨师厚,朱友珪这位新皇上任也怕啊。杨师厚手握河朔重兵,而且还是最不服从中央的魏博精兵,万一有点什么小九九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越想越睡不香的朱友珪索性不想了,决定把杨师厚召到京城问一问。

皇帝要问大将问题,这里面讲究很多,大将回答问题的方法也很多,不过结局往往不妙,一般都会挂彩的。偏偏杨师厚例外。

杨师厚接到圣旨,二话不说就启程了。听说杨师厚就要到了,朱友珪不惊暗喜,可是,当他登上城头一看,立刻心就凉了,为什么呢?因为杨师厚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背后是让人胆寒的河朔精兵,人数不下一万啊。自己要是真的对杨师厚下手的话,这些人会坐视不理吗?自己城中虽然也有兵将,可这些人会和自己一条心吗?朱温虽然残暴,可毕竟是一代豪杰,追随他的人比追随自己的人多多了,而且,杨师厚有功于国,在军中威名素著,自己凭什么杀他啊,一旦操作不当,引起军队哗变,恐怕自己就要步老爹的后尘呢。自己好不容易当上皇帝,还没过够瘾呢。但凡阴谋家,都是很会算计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很快换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对老干部杨师厚嘘寒问暖,大加褒奖,然后礼送回藩,然后各自快活,本来还想借口杨师厚在魏博横征暴敛将其拿下的话只得憋回肚里。

这一对好君臣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偏偏朱友珪这个皇帝当得太不称旨,没几天就搞得天怒人怨。即使这样,也可以相安无事的。可偏偏又有个皇位的竞争者冒出来搞事。这个人就是朱温和他的挚爱张皇后所生的皇三子朱友贞(朱温同志也纯情过,那就是张惠在世的时候,一旦张惠去世,其她的女人,包括她的儿媳只不过是发泄的工具)。

朱友贞见朱友珪越来越离谱,觉得彼可取而待之,就问计于自己的姐夫赵岩。赵岩不假思索地说:“这件事的成败,要看招讨使杨师厚的意思,只要他向禁军传一句话,我们的事立刻可以成功。”于是朱友贞派遣心腹秘密去见杨师厚。一向果决的杨师厚却有些犹豫未决,对属下说:“当郢王(朱友珪)弑君反叛时,我没有立即讨伐。现在君臣的名份已经定了,无故改变主意,人家会怎样说我呢?”(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大事,谋划起来不可以谨慎,要不然是当不好带头大哥的,杨师厚有些犹豫可以理解)。他的属下到是很干脆:“友珪弑君父,还曾想对您不利,绝对是天下的大恶人,均王(朱友贞)讨贼是正义的,这件事很容易成功。一旦均王消灭反贼,那时您该怎么办呢?”很明显,付出才有回报,哪怕你握有兵权也一样。杨师厚恍然大悟,于是派大将王舜贤到洛阳,找朱温的外甥袁象先商议此事,同时,又派朱汉宾屯兵滑州接应。当然,让禁军放水这种小纸条也是少不了的。一切都很顺利,朱三杀了朱二,朱家天下没变,杨师厚的官帽要变了。

朱友贞没敢去洛阳即位,不知是怕洛阳禁军中有二哥的余党,还是怕杨师厚在洛阳的根基太深。他在东京汴梁即帝位,也就是从这时起,汴梁才成为五代至北宋的首善之都。

上台后,朱友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晋封杨师厚为邺王,并加封检校太师、中书令,此时,我们可以尊称杨师厚为杨令公了(令公最初是对中书令的雅称,后来才转化为对高级武将的称呼)。更有甚者,朱友贞每次下诏都不直呼杨师厚的大名,而以官爵称呼他,并且事无巨细,必先与其商量,俨然把杨师厚当成了太上皇。

杨师厚也有些飘飘然,彻底忘记了劳动人民的优良传统,开始纵情地享受人生了。他手下的魏博军人本来就不是文明之师,这下也更加骄狂放肆。此前镇人在柏乡之战取胜后,屡次侵扰魏境。杨师厚总想着报仇,可是一时抽不开身,现在有时间了,就亲领大军直抵镇州城下,焚烧扫荡街市房舍,然后又掠劫周边城市,直到抢累了才回去。此后一段时间,杨师厚和魏博军人好像又回到了追随王罕之时期一样,甚至比那时还好,因为他可以要么向朝廷索要,要么出去抢掠,至于是要是抢主要由心情决定,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可惜这种好日子,没过多久,915年3月的一天,春光明媚,本来可以带着手下豪抢一次的杨师厚却再也没有机会咆哮战场了,至于死因,很遗憾,不详,书上只说“卒于任上”, 后梁一代军神就这样无声谢幕了。不管他生前如何嚣张,但他始终恪尽职守、忠于后梁,为朱家镇守河朔,使晋军不敢南下半步,单此一点,他就当得起朱氏的钢铁长城。朱友贞虽然在杨师厚生前没有做出自毁长城的蠢事,但在杨师厚死后却迭发昏招,自寻死路。

杨师厚死讯传入东京,朱友贞下令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同时追赠其为太师。可是,在朝堂之上一脸愁容的朱友贞一旦回到后宫,立刻喜笑颜开,召来赵岩等人摆酒庆贺,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去掉了,能不高兴吗?从这一点来看,他比他的二哥还是高明些,至少是演技派的,知道什么时候唱什么戏。

朱友贞不知道的是,对于杨师厚的死最高兴的其实是李存勖。不过,他对自己这个最难对付的敌人却表达了应有的敬意,而不是虚情假意的追赠和肆无忌惮狂欢。之后,就是李存勖的大军饮马黄河、兵发东京的大戏正式上演了。从这一点来看,朱友贞笑得早了点儿。

杨师厚之所以令主子害怕,令敌人却步,靠得除了自己超凡的军事谋略之外,就是自己手中的牙兵“银枪效节都”,就在杨师厚正式入主魏博之后,他从强悍的河朔精兵中招募了牙军数千人,以自己的方式加强军事训练,将其打造成五代时期最有战斗力的军队“银枪效节都”。

师厚晚年,拥兵自恣,几非梁主所能制,幸享年不久,遽尔去世,梁廷私相庆贺。租庸使赵岩,判官邵赞,请分天雄军为两镇,减削兵权,梁主友贞依计而行。天雄军旧辖疆土,便是魏、博、贝、相、澶、卫六州,梁主派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止领魏、博、贝三州,另在相州置昭德军,兼辖澶、卫,即以张筠为昭德节度使,二人受命赴镇。

德伦至魏,依着梁主命令,将魏州原有将士,分派一半,徙往相州。魏兵皆父子相承,族姻结合,不愿分徙,甚至连营聚哭,相率聚谋道:“朝廷忌我军府强盛,所以使我分离,我六州历代世居,未尝远出,一旦骨肉分抛,生还不如死罢!”

当即乘夜作乱,纵火大掠,乱兵拥入牙城,杀死德伦亲卒五百人,劫德伦禁居楼上。德伦焦急万分,适有乱军首领张彦,禁止党人剽掠,但逼德伦表达梁廷,请仍旧制,德伦只好依他奉表。梁主得表大惊,立遣供奉官扈异,驰抚魏军,许张彦为刺史,惟不准规复旧制。张彦一再固请,梁使一再往返,只是赍诏宣慰,始终不许复旧。张彦怒裂诏书,散掷地上,戟手南指,诟詈梁廷,且愤然语德伦道:“天子愚暗,听人穿鼻,今我兵甲虽强,究难自立,应请镇帅投款晋阳,乞一外援,方无他患。”

德伦顾命要紧,只得依他言语,向晋输诚,并乞援师。

晋王进屯永济,召张彦至营议事,张彦率亲卒五百人,各持兵仗,往谒晋王。晋王令军士分站驿门,自登驿楼待着,俟张彦伏谒,即喝令军士拿下,并捕住党目七人。彦等大呼无罪,晋王宣谕道:“汝陵胁主帅,残虐百姓,尚得说是无罪么?我今举兵来此,但为安民起见,并非贪人土地,汝向我有功,对魏有罪,功小罪大,不得不诛汝以谢魏人。”

张彦无词可答。即由晋王出令处斩,并及党目七人。余众股栗,晋王复传谕道:“罪止八人,他不复问。”众皆拜伏,争呼万岁。

越日,皆命为帐前亲卒,自己轻裘缓带,令他擐甲执兵,冀马前进,众心越觉感服。

贺德伦闻晋王到来,率将吏出城迎谒。晋王从容入城,德伦奉上印信,请晋王兼领天雄军。晋王谦让道:“我闻城中涂炭,来此救民,公不垂察,即以印信见让,诚非本怀。”

德伦再拜道:“德伦不才,心腹纪纲,多遭张彦毒手,形孤势弱,怎能再统州军?况寇敌逼近,一旦有失,转负大恩,请大王勿辞!”

晋王乃受了印信,调德伦为大同节度使。德伦别了晋王,行抵晋阳,为张承业所留,不令抵任。

李存勖既得魏城,遇有无故讹言,及掠人钱物,悉诛无赦,城中因是帖然,莫敢喧哗。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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