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透过窗可以看到繁星碎落的剪影,窗外是他清浅的身影在风中微微的摇曳。
他洁白的指尖轻轻的掠过琴弦,琴弦在空气中漾起漪涟,一圈一圈的交错着夜晚潮湿的水汽,
水汽里的倒影,正无比清晰的倒映在她的眼眸里。
她只静静的听着,竟听得入了迷,心想他还是那么喜欢弹琴,清丽的声音从一年四季中变化着各种的色彩,然而唯一不变的是一抹淡淡的忧伤,如同锐利的针尖,扎满了她的心。
于是她狠狠的盯着他。
“如果给我七秒的记忆,我就用一秒杀了你,剩下的六秒来自杀……”
身边萦绕着凝香雪淡淡的微香,她突然想起。
四醉翁连临死前都在喝酒,三个死时表情狰狞.只有一个,在利剑封喉前轻轻的闭上了眼.
她的剑停在了他花白的胡子上.
她好奇的盯着然翁,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遍,一把揪起他花白的胡子。
“老头,你不怕死吗?”
他笑了,脸上的皱纹紧紧的聚集在一起,然后突然绽成了一朵花。
“你可知道,是谁要你来杀我吗?”
她眨了眨眼睛,轻蔑的笑道。
“小爷我杀人从来不过问理由,你给我钱,我就能帮你杀人。”
“是吗?”他紧紧的盯着她。
“你可以杀我,但是你要帮我完成一个遗愿。”
“啊?”她的笑容霎时凝固在空气里,将然翁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望着他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衣衫。
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老头,你穷成这样,凭什么命令我帮你?”
然后他又笑了。
“因为有一样东西,比真金白银更加重要.而你比我更需要它。”
“哦?”
她来了兴趣,挑了挑眉,把他的胡子又拉近了一些。
“什么东西?”
然后他又笑了,他似乎很爱笑,让她觉得这个老头子似乎很不可思议。
他说。
“帮我找一个人,然后把这个给她。”
她一脸狐疑的伸出手,接过一个青瓷瓶子。
“这是什么?”
“凝香雪。”
“你……!凝香雪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她迅速后退,把剑紧紧的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又笑了,笑得凄惨,笑得沧桑,迅速从袖中反握一把短刀从她面前晃过。
“哗“,一瞬间,从他颈间蔓延而下血液洒落到她的指尖,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傻了眼,俯下身呕吐不止。
“然翁!”
望着他苍白的脸,她飞奔过去。
“你为什么自杀?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老头子寿命已至矣,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吧,老头子我并不怕死,而是怕你不得不面对接下来所要承担的使命,鸣儿,不要怨然翁,然翁对不起你了。
于是他微微的笑了,苍白的头发零落到漫天的大雪里。
她的心突然紧紧的抽搐在了一起,本是来杀他的,他却自杀了。
可悲的是,她本不想杀他的。
他苍白的笑容凝固在寒冷的空气里,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他说。
“鸣儿长大了,然翁不能告诉你太多,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把凝香雪交给……交给……水莲……”
“水莲?”
她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茫然的望着天空中的飘零的雪花,被风撕扯着一片一片的落下,轻轻的覆盖了然翁蜷缩的身体。
一阵从没有过的酸楚席卷心头,十年前的仇恨之火又从新点燃,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旦要踏上这场神秘的旅途,或许就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她没有告诉夙和这个秘密。
心中隐隐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让她即将窒息的疼痛席卷心头,她望向树林里。
他头上洁白的缎带随风飞舞,指尖轻盈而灵巧的拨动着琴弦,优美而沧桑的声音弥撒在树林里。
“月未央,风为眠,日日深杯酒未满,朝朝小园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清阳几番春梦,红尘滚滚无缘。”
她闭眼,喃喃道。
“即与君相知,却与君无缘,你在我身边,却不知我的想念,看来师傅说的是真的,鸣儿肩上担负着使命,注定要走上这条未知的宿命……”
她轻轻的闭上眼,阵阵的馨香让她有了一丝窘意,袖子里的青瓷瓶。
是亿万黄金都买不到的宝物:凝香雪。
她多么熟悉这个气味,世间只有三瓶,全部出自她母亲之手。
千暮山的冰雪莲外加云顶峰的雪玉蟾,雪莲捣碎,玉蟾剥皮,只为了提炼这三瓶小小的液体,涂抹处,百毒不侵,延年益寿,亿万黄金无可换取,就为此,搭上了全村人的性命。
泪原来是热的,滑下她的脸颊,有灼热感。
她想起了鬼母神医,她的母亲,医术世间无人能及,治病救人,更是从来不收取毫厘。每三年,她都去千暮山采雪莲,洁白的花瓣,圣洁而又美丽。
就像她的母亲,她命中所见最美丽的女人,用指尖微笑着抚摸着她的长发。
“鸣儿,你看这株雪莲好看吗?”
她瘪了瘪嘴。
“不好看,没有娘好看。”
“淘气!”她抚摸他的头,指尖带着丝丝暖流,顺着头皮,流入她的心里。
可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
她爱上了雪莲花,就像爱她的母亲。
即使她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却知道父亲的名字:凤尾蟾。
传说他住在大漠,可如今她来到大漠,穿越整个沙漠,都没找到他。
她笑了,苦苦的笑容辛酸无比,心想他还是不想让自己找到他,他就可以隐姓埋名,可以浪迹天涯,亦如他当年抛弃他们,或许如果一个人真心想躲着你,那么你就永远也无法找到他。
“是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只听得窗外的琴音还未散却,她却困意袭来抵挡不住终是睡着了,似乎无数个这样寂静的夜里,只有伴着夙和的琴音,她才能入睡。
而梦中的她穿着火红的嫁衣,看着夙和向她走来,笑靥如花,用冰冷的指尖抚摸着她的长发。
“夙和,夙和…..”
她用力的呼喊,可他却如水般荡着涟漪,透明而又透明,最后只剩下冰冷的指尖,终是成了烟,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里。
于是她使劲抓挠着空气,却只能蹲在原地,伤心的掉眼泪。
宿命,还是逃不掉的宿命,即使是在梦境里,也丝毫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于是她突然觉得梦很长,也很疲惫,梦里有娘,夙和,还有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她的师傅——鬼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