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落款明明白白的两个名字:苏岚鹤,叶渡。
叶夫人顿了顿,又叹了一声,“我从前只觉得你爹愚直,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没有脑子,不过多喝了两碗,苏岚鹤拿旧事三言两语地一说动,你爹就签了这婚书。”
叶夫人看了看叶清弦的脸色,心中也是难过,“我已经教训了你爹,但是这婚约……除非苏四小姐愿意放弃。”
但是怎么可能?前一阵子苏相濡才浩浩荡荡地来提亲闹的满城皆知,到了现在这份上,又有什么放弃婚约的理由?婚书并非小事,何况江湖中人最是看中信义二字,叶家既然签了这婚书,即使是咬碎了牙,有千般不愿,也得遵从。
叶清弦低头凝视那张薄薄的纸,裁剪细致,纸张细腻,盖在上面的信印更是刺目。他看了许久,久到叶夫人开始惴惴不安,才道:“清弦知道了。”
声线平稳,毫无波澜,仿佛根本不在意一样。
但是叶清青一低头,就看见了他白皙的手背暴起的根根青筋,叶清青一时满是同情,“大哥……”
叶清弦将婚书还与叶夫人,“清弦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
说完便离开了,叶夫人摇摇头,转身推开房门,叶老爷眼中含泪,“夫人……”
“你还有脸叫?我当初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憨货?”叶夫人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满肚子火气,连房里的桌椅板凳也轮流砸了一遍,但对着叶渡三分委屈,五分不甘心的脸,心里倒是消了大半的火。
本就是个没心眼的,怎比得上当年有玉面狐狸之称的苏岚鹤?风扶暄叹了口气,当初嫁给他,不就为了他这份没心眼吗?
“我没想到苏岚鹤那老贼这么多年还是那样工于心计,”叶老爷心里充满了委屈,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夫人的脸色,“清弦反应如何?”
叶夫人哼了一声,没个好声气,“被自己亲爹卖了,你指望他有什么好反应?”
叶渡不敢吭声。
叶夫人喃喃道:“他现在,大概是去了苏府吧。”
香雪斋是澜州城最大的调香坊,各式各样的香料,随意买上一点,轻轻焚了些许,三日香气不散。因此城里许多富贵人家都很是喜欢来这里购买香料,即使是一两香十两金,很多人也是觉得值得的。
香雪斋闭门闭的早,午不过申时三刻,就早早地歇业了。今日是谷雨,歇得却更早一些。下午泠泠地落了雨,小二正要合上门,突然有个白衫束袖的人撑着一把雨过天晴色的油纸伞,缓步站在了香雪斋的门前。
关门的小二一看见他便笑道:“哟,对不住客官,今儿谷雨,掌柜的要早早歇业去搜集那谷雨梨花,您明儿再来吧。”
那伞微微抬起,露出一点棱角分明的下颚,听不出情感的嗓音自雨中飘飘渺渺地传过来,“我正是前来拜见香雪斋的掌柜的。”
苏相濡这一觉睡的很踏实,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精神抖擞起来,起床正好碰上苏岚鹤吃午饭的时间。
菜式倒是丰富,但苏相濡吃的并不怎么安稳,不知为何,苏岚鹤一直用慈爱的目光凝视着她,神态欣慰且祥和,就仿佛自己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一样。
苏相濡捏了捏额角,她爹又犯什么毛病了?一转头,苏相思磨着牙恨恨地看着她,神态愤怒而鄙薄,就仿佛发现一只猪拱了好白菜一样痛心疾首。
她匆匆咽了几口饭,就浑身不自在地想出去,苏岚鹤又柔声道:“濡儿,以后便不要去那些烟花之地了,在家安安静静做做女红吧。”
苏相濡差点瞪出两颗眼珠子,“女红?”
想她大病初愈以来,整日的花天酒地,苏岚鹤也只笑眯眯地掏出一把银票,纵然暗地里表达过几次想嫁她的意思,不过也从来没有逼迫过她做什么女工,今日却是怎么了?
苏相思啪地放下饭碗,冷声道:“那你还想如何?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岚鹤这次倒是没有呵斥苏相思,只是更加慈爱地看着苏相濡。
苏相濡浑身一抖,忙假装不适要怜碧扶着回去,一路上挑水的劈柴的扫地的下人看到苏相濡都要停下手里的活多看她两眼,然后低头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她摸了摸脸上,除了日常抹的脂粉也没有什么啊?坐在屋子的梳妆镜前,苏相濡端视半晌,决定再补些口脂腮红。
怜碧为她递粉盒,“对了小姐,叶公子约您去沉月茶楼一聚。”
“叶公子?”苏相濡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他?约我去茶楼?”
“是啊!”怜碧喜滋滋地,“毕竟已经到了这地步,是该好好见上一面了嘛。”
苏相濡安抚住自己跳动的眼皮,“什么程度?我怎么不知道?不去。”
怜碧愣了愣,“小姐您确定不去啊?”
苏相濡用指尖挑了些玫瑰花的口脂,细细抹了,“我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了,凭什么去?”
怜碧神色古怪起来,“小姐这样矜持可不好。”
苏相濡一弹怜碧的脑门,“矜持什么矜持,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回了他,我不去。”
怜碧揉揉脑门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嘴里嘀咕着:“成了未婚夫妻,小姐倒有骨气起来了……”
“等等……”苏相濡敏锐地捕捉了她抱怨中的重点,眉头一挑,“未婚夫妻?”
“是啊,”怜碧从善如流地答道:“老爷为您和叶老爷签了婚书啊,就是昨天的事。”
……
苏相濡和怜碧对视几秒,怜碧一脸单纯无辜,且眼中充满了对自己小姐终于要嫁出去的欣慰。
苏相濡突然像是被烧到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怜碧,快给我准备车轿,我现在就要去沉月茶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