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府正堂被挤得满满当当,就连深入简出、一心只知吃斋念佛的夫人苏婉都露了面。
沈隽疏这才算见全了沈府所有的人。原先的沈家只有沈老夫人、夫人苏婉和嫡小姐沈稚。跟冷清的直系比起来,旁系人丁兴旺得多,大房一位正妻,育有长子沈渠良,二女沈似玉,三子沈渠澈。二房正妻育有一子沈之扬,一女沈雨若,妾室有一女沈霁月。三房只有她和沈映衫。
“今日将大家都召集来,是为了宣布三件事。”沈老夫人双手交叠,握着拐杖,不怒自威,她这个一家之主一出声,众人都不敢再有小动作了。
“一来,往后不再分旁系直系,大家都是沈家人。不论是两位老爷,还是夫人、姨娘、小姐少爷们,府中奴仆都要尽心尽力,不得有半分疏忽怠慢。”
“是——”众仆齐声答道。
“二来,婉儿一直一心向佛,无心操劳家事,我也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往后府中大小事务就由大儿媳协助我主持。”
郝曼琴闻言,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得体,行了个礼道:“请母亲放心,儿媳一定尽心竭力。”
“嗯。”沈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这最后一件事么就是几日之后敬宣侯夫人的生辰,我们沈家与侯夫人有些亲戚渊源,到时老大和大儿媳随我一同前去祝贺。”
郝曼琴心中知道沈老夫人这是在为他们铺路,更准确些来说,是为沈家铺路,心中大喜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轻浮,连声应了下来。
一场召集,沈府的大势已然向大房偏了。
沈府上下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明白,从今往后,沈余忠就是沈家的大老爷,郝曼琴这个大夫人比原先的夫人苏婉都要更有实权。
大房水涨船高,二房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得不认,谁让他们是庶出中的庶出呢?有了二房和下人们的殷勤谄媚,郝曼琴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沈隽疏玉棠院。
“呦,日上三竿了,隽疏丫头还睡着呢?”
如今的郝曼琴穿红戴绿,在二房夫人林茹及几个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毫不客气地推开沈隽疏的房门,却见沈隽疏手持书卷,坐在桌边。
郝曼琴见状,又道:“大白天的关着房门做什么,还以为你还没起呢。”
“怕被打扰啊。”沈隽疏头也不抬地懒懒道。
见她这般轻慢,郝曼琴脸色一黑,声音也冷了几分:“隽疏丫头,这可不是在青溪,能随着你的性子胡来,在沈家就得守沈家的规矩!”
“呵,大夫人这话的意思是,你就是沈家的规矩咯?不知道老夫人晓不晓得您刚一掌家就立了这么个新规矩?”沈隽疏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郝曼琴。
郝曼琴心中一怵,这丫头以前从不敢这么跟自己横,现在是仗着四皇子撑腰蹬鼻子上脸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今日要是不好好治治这个丫头,以后还怎么掌家?
“你放肆!”郝曼琴厉喝一声:“对长辈不敬,还敢颠倒黑白,燃风点火,你污蔑本夫人是小,扰了家中安宁是大!沈隽疏,你没爹娘教养,本夫人今日就替三弟三弟妹好好教教你规矩!”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抓住了沈隽疏的肩头。
这具身体瘦小没力气,一把就被郝曼琴拽倒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沈映衫听得心惊肉跳,哭着扑上来:“姐姐!”
菱初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女人打飞!可偏偏小姐让她隐藏起自己的力量。“小姐!”她试图拉起沈隽疏,却被几个婆子推开。
“你们若是心疼她,就跟她一起受罚好了!”
沈映衫和菱初才不怕郝曼琴的恐吓,这几日跟着沈隽疏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那股子倔强。
沈隽疏眼神示意她们自己没事,强撑着站起来,死死盯着郝曼琴冷然一笑:“大夫人还想怎么教我规矩?”
郝曼琴袖子里的手悄然捏紧,她没少打这个丫头,可头一次,她在这丫头眼里看见了狠戾,那股狠劲甚至让她发憷,声音都不自觉抖了抖:“念你初犯,本夫人今日就饶你这一次,罚你今天就将玉棠院空出来,搬到西厢房里去!”
达到目的的郝曼琴带领着她的喽啰们脚步飞快地离去,生怕那个发了狠的丫头扑上来跟她们拼命。
饶是沈映衫和菱初,都被沈隽疏方才那个眼神吓到了。
森冷肃杀,仿佛以前那只被沈渠良关在笼子里百般折磨的狼狗。
那只狼狗后来被沈渠良折磨致死,而此刻的沈隽疏却已经恢复了常态。
“怎么?吓到了?”
沈映衫摇摇头,又点点头。
沈隽疏淡淡一笑:“我是吓唬她们的,别怕。”
菱初挠挠头,这才和沈映衫笑起来:“原来大夫人是被姐姐吓走的啊。”
她们当然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沈隽疏差一点就要捏住郝曼琴抓她的手,拼尽全力去折断!
目睹了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被父亲家暴的,沈隽疏从小最痛恨别人对自己动手,所以每次父亲打她的时候她都如发了狠的狼崽,带着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好像自己再勇敢再强悍一点,就可以打败伤害自己的人,可以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母亲就不会丢下她和妹妹离开了。
可是现在的她不能,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的行为不会连累身边的人。她不得不为菱初和映衫考虑。
让她们从玉棠院搬出去实则就是郝曼琴这次前来的目的,沈隽疏倒也乐意。厢房离几个院子都比较远,在沈府的最角落,不但有足够私密隐蔽的位置,翻墙出府也方便,这就意味着她有了足够自由的行动力。
毕竟,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描绘。
从舒适富丽的玉棠院搬到简陋的厢房,菱初和映衫情绪都有些低落,等大家清扫干净,却发现小小的厢房也足够温馨,旁边甚至还有一间小厨房。
余晖洒落时,菱初和映衫都已经累得昏昏睡去。
沈隽疏倚在门框边,这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认真看落日。
一只藤球却从旁边的院子里飞来,直直砸在她身上。
“喂,丑八怪,把球给本少爷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