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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江南 第三章 第一歌伎

玉兰轩内,云顶檀木作浮梁,玉璧为灯,珠帘为幕。有几盏红灯挂在朱木楼梯的转角处,红毯铺就在高台上。

“今夜,玉兰轩将给各位大爷公子们带来最精彩的歌舞表演,风月之余还有美酒作饮……”

老鸨在台上声情并茂的开场,台下一片起哄声,放眼望去,在坐无一空席。

须臾,便有数名娇媚艳丽的女子在台上踩着莲步起舞。隔着薄薄的蝉衣,一双双细嫩的玉腿随着旋转若隐若现。

秋水为神裁玉为骨。

引得台下的男人们瞪大眼珠子瞧,内心想入非非。

晏君清坐在靠近镂空的窗口一边,微微抬了抬眼,清冷的面容生生惹来舞伎们有意无意的媚眼。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姿态慵懒却又不失高贵风度。即便坐在角落处,竟也不容忽视,在一群的男人里鹤立鸡群,独占鳌头。

池绣和碧凫是压轴出场,一歌一舞,伴着配乐交汇融合。

池绣跪坐在一旁,身着水蓝襦裙,半蒙着面纱,眼角的泪痣点上了梅花妆,在半透的面纱下时隐时现。

她的眼神放柔了许些,轻启檀口,缓缓唱起了家乡的渔歌。

碧凫一身桃色,微微露出香肩来,一双小巧的脚丫赤足踏在金莲台上,我见犹怜。

不得不说,碧凫的舞艺是很好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舞姿翩跹步步生莲。起跳时,轻舒云袖,不盈一握的腰肢更是摄人心魄。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依旧是儿时爱唱的《楚辞》,轻车熟架,信手熟稔。

听在所有人的耳里,只觉得悦耳的嗓音如同潺潺的流水,涓涓细流,流入听者的心底。

台下一旁里,晏君清一双凤眸紧盯着台上浅吟低唱的女子,俊美的脸上淡淡的,似笑非笑。半眯了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转瞬之间,晏君清的目光中一下子又带着些许的诧异和……震惊!

认真看起来的话,那个女子的眉眼……

歌声清脆柔和,婉若莺啼。声动梁尘,且细腻得并不像似临安的歌曲。

此等风姿,的确不愧为临安第一歌伎之称。

一曲毕,悠悠扬扬。

台下的男人们皆是面露惊艳的神色,哄闹一团道这两小姑娘是何等的姿色。更有甚者不羞不躁的起哄询问老鸨一夜春宵的身钱,显然是初来乍到的客官。

老鸨张了张口瞄了一眼池绣欲言又止。

池绣接到了老鸨复杂的目光,站了起身,屈膝一礼,轻蹙着柳眉,“承蒙各位喜爱,不过我们做清吟的,卖艺不卖身。若是各位喜欢得紧,以后多来玉兰轩便是。”

抬眼间恰巧对上了一个似笑未笑的男子,她微微一愣,故意避开他漆黑犀利的眼眸。

碧凫深意的看了池绣一眼,同她下了台,附在她耳旁,压着声音略含暧昧的问道:“我发现台下有个白衣的男人一直盯着你,不说有多有权势,长得倒是不错,你看要不要……”

“你要你自己去。”池绣勾唇笑了一声打断了碧凫,心里知道这姑娘什么意思。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故作厉色,“你这蠢货,是不是一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就能把你给哄走?”

碧凫却不以为意,挑了挑眉,斜睥睨着她,“也不完全是啊,好歹我也是为你着想,而且除了卖艺我们还能干些什么?早日寻个人家早解放!可别跟我说你还能打杂干粗活过日子。”

“这我还真能。”池绣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笑道。

闻言,碧凫好没好气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咬了咬牙,“行,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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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在玉兰轩里池绣就再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刚好明日是奶奶的忌日,午时与老鸨告假后,她没带任何东西便孤身来到了城门。

不巧的是,谁知今明几日竟要限制城门,池绣硬是跟那站岗的侍卫磨了好久也没说成,被急得无奈,只好请求那人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只是那侍卫说什么也不肯开城门,一些路过的人也都看了过来,就在我欲要放弃正面对峙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她的后边传来。

“姑娘若是不介意,便与我一同吧。”

闻声,池绣转过身去,一辆华贵的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她的后身侧。

车身是用晶莹剔透的汉白玉打造而成,镶金嵌宝的小窗牖被一帘白色绉纱遮挡住。正午的阳光映射上来,地上拉长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

如此骄逸奢华,想必车中人来头不小。

眼见那赶马的车夫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令牌,领头的侍卫过目后,大手一挥,匆匆忙忙的吩咐人开城门。

池绣不禁有点诧异,这人是什么身份。要通过城门,光是凭有有钱是不够的,背后一定权势相当。

车上的男子轻轻掀开了锦缎丝绸制的车帘子。

待她看清了男子的俊脸时,不由得一怔。

竟然是他。

晏君清唇角一勾,淡淡的笑着,眸光轻轻的在她的身上打转。见池绣不语便伸出了手,启唇道:“明日这城门也是不会通的。”

池绣看着那白皙修长的长指,有点犹豫,暗自绞着双手思索,这她自是明白。

看晏君清闲适的坐在马车上,笑得无害且并无他意。而且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走出城门,心里难免有点动容了。

不过是好心罢了,断然不会把她带进沟里。

“那便麻烦公子了。”池绣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上了马车。

车内一应俱全,宽阔的位置有个琉璃方台,放置着几卷竹笺与一盘食盒。

她故意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微低着头,心里有点纳闷,也不知道他认出了自己没有,毕竟那晚她还带着面纱。

冷不丁的忽然听见他问了一句,“要去何处?”

“渔家村。离这有点远,如果不顺道的话,我可以自己去的。”池绣一个抬头。

他微微偏过头来,一双黑矅石般的双眸注视她,扬起了好看的唇薄。眼眸里含着池绣看不懂的笑意,“无碍,就先与你一同去。”

蓦地看得池绣心里一颤,一时间有些恍惚,被那俊逸一笑晃得有点目眩。

她不禁心下赞叹,不愧是身为富家子弟,举手投足间,无不透出满身的尊贵与优雅。

听着晏君清吩咐完车夫后,池绣又疑惑的瞥了他一眼。先不说他可疑的身份,光是他答应与自己同行这一点,他难道不是有事在身才出城吗?

马蹄缓缓,慢慢驶过了长街,向城郊而去,辘辘的马车声,扬起黄尘。

一路无言,她侧过头,想问问他是不是要在自己那边过夜,虽然有点不合适,但好歹欠了个人情。却又看见他端坐着闭目养神,这会她才发现他眼圈下有层淡淡的青影,便也忍住了没开口。

马车里有特制的熏香,她闻着是用甘松、檀香、茴香、乌沉香与和罗五味混制而成。

天生她对气味特别敏感,且儿时池奶奶时常捣鼓这些,山上摘药草的事更是多了。说她自己闻香和制香的技术炉火纯青也不算为过。

波斯地毯是纯棉的,踩上去极软。池绣轻轻掀开了绉纱,看天色已经不早,等过了清山寺,那应该也快到了。

池绣垂眸盯着衣角,抿了抿红唇。心里有点紧张,近乡情更怯,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公子,我们到了。”等到快要傍晚的时候,在她倚着车身快要睡着之际,车夫的声音顿时让池绣清醒了过来。

晏君清缓缓睁开了凤眸,眉峰微挑,扫过来一个眼神,意思明摆是让她先下去。

池绣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便先行下了马车。

入了桂月,湖边青荷早已殁,却残留了丝丝余香。看着依旧见底的清湖,她的眼神黯了黯。

“带路吧。”晏君清在后边负手而立,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

渔家村并不大的小村庄,这次走起来她却觉得路有点远,隐隐约约如芒在背,步履有点艰难。

池绣心里也在暗自感叹,他要真在这过夜,也不知道这种贵公子会不会嫌弃。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失笑,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他不一定认出了自己,她为何要如此多虑。即便认出了,做回东道主,当他是个远来的访客即可,最多是帮了她自己一回。

他不说她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