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无赖一向是谢拂在兄长们面前的拿手好戏,论演技,放眼天下估计都没人能比得过她了。
她又演的那样真。
谢泠这头的话音才落下去不久,也不是质疑她,就是平着声问她了一句而已。
谢拂这边腾地就站起身来,起的时候还有些急,不像是被问的哑口无言而急,反倒像是被怀疑、不被信任而生气了一样。
缪云看她身形晃了晃,忙上前两步,伸手将她托了托。
谢拂却看也不看,一把就打开缪云的手:“你别碰我!没听见他说我替你开脱呢,还来扶我,还要护我,明儿你就走吧,我也不留你在身边服侍了!”
缪云被打开的手一僵,就僵在了半空里。
可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动,眼珠子转了转,把谢拂深深地看进了眼里。
她没动,瑞珠可吓坏了,一听说要赶缪云走,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也不说话,就跪在那儿,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谢泠面色就又难看了起来:“你又胡闹什么?”
“怎么?四兄不是这个意思吗?”谢拂连退了两步,与谢泠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意思,就那样打量着他,“从进了我这里,字字句句不是质问我,就是逼问缪云,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是给谢府蒙羞,二兄和四兄在建康行走,一定也造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吧?所以憋了一肚子气,没法子同我撒,就跑到我这儿拿缪云出气吗?”
“疯了,疯了,我看你是疯了。”谢泠叫她说的也来了气,站起身时照着圆墩子就踹了一脚。
他这一脚力气大得很,实木做的圆墩子登时叫他踹翻了,跌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咚”,然后滚了几滚,滚到了旁边角落里去。
“我是撒气吗?你自己不觉得她支支吾吾的?”谢泠拿指尖指着缪云,“你也别使性子,这事儿还是因你、因她而起的,我就想不明白,王宜好好的,散这个话出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谢拂扬声便反驳了回去,先前那些憨态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脸的精明和不服气,“上次她突然变了脸,摆明了是心里有鬼嫉妒我,后来又说我这两道纱如何的不好,这不就是起了个头吗?”
谢拂态度很强硬,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声儿拔的很高:“我也不明白,缪云又错在了哪里?我身体不好,吩咐了她不见客,王宜不请自来,缪云挡了驾也是听了我的吩咐,这是她的错吗?这分明是王宜自己的错。她一转头出了谢府大门,四处去散我中了邪的话,这是她不安分。四兄要想拿捏谁,怎么不去王家质问她?”
“你!”谢泠叫她噎住,一个字也驳不回去。
他一时又觉得谢拂的话不错,可一时又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大对,有什么细节是被他忽略了的。
他兄妹二人在谢拂的屋子里大吵了一架,自然就惊动了谢潜。
可谢潜也有趣,弟弟妹妹吵成了这样,他却不出面,只是吩咐人叫走了谢泠,让他别气谢拂,又嘱咐了谢拂几句好好准备明日赴宴的事情,不叫她多心。
谢泠是负气离开的。
他很少这样跟谢拂发火,可今天真的是气急了。
外面的话说得多难听,谢家站在这个位置上,天下士族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谢氏,又不知有多少人嫉妒着谢拂的好命。
今次抓住了这么个话,还不拼了命的渲染吗?
可谢拂呢?
她一点儿也不上心。
自己不过多问了缪云几句,又不是打算拿那丫头如何了,她就一副护短的样子,活像是要跟他拼命了似的……
这叫谢泠如何不气?
只是谢泠不知道,他前脚迈出这道门,谢拂后脚就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也立时放松了下来。
谢拂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便又盘腿坐到了地上去:“吓坏我了,四兄今儿是怎么回事,寒石散吃多了吧他!”
瑞珠呆呆的还跪在那里,听了这么一句含嗔带怒又隐有调笑打趣之意的话,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了谢拂。
谢拂略回了回神,一扭脸儿,瞧见瑞珠跪着,整个人如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于是她唇边的笑就绽放的更灿烂了。
她连声叫缪云,又抬手指瑞珠:“你快去把她扶起来,看她那点子出息吧。”
缪云端的是满脸无奈,几步凑过去,将手从瑞珠的腋下穿过,托着她稍用了劲儿,就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说是要赶我走,你跪什么跪。”
“你们……”瑞珠就是反应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谢拂方才是演戏给谢泠看呢。
于是瑞珠脸上就一阵青一阵红的,看着倒像是不好意思了:“你们就欺负我吧!我是真着急,生怕女郎赶缪云姐姐走,合着你们又演戏,溜着我一个人玩儿呢?”
谢拂憋着笑,仔细的回想了下谢泠那时候的表情,也是古怪极了。
瑞珠这个傻子哟……
可丫头显然是急眼了呀,她这时候再笑话人家,那不是火上添油吗?
故而她就咳了咳,把笑意全压了回去:“你别闹啊,四兄今天是真的发脾气呢,二兄估计也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你再胡闹,撞上去,真的把你赶走,我可不护着你。”
瑞珠气的直跺脚,可她一向又很怕谢潜,今日过后,又觉得谢泠也值得怕上一怕,谢拂拿两位郎君来压她,她哪里还敢闹?
谢拂与她摆摆手:“方才弹棋我输了,妆奁上你自己随便挑吧,我有话跟缪云说,你去玩儿你的。”
听谢拂这么说,瑞珠的脸色才好了些。
谢拂有一支蝙蝠纹嵌了红宝石的颤枝金步摇,那上头的金枝是拿压印的工艺将纹路制出来的,寻常的步摇都太大气,也沉重,可谢拂的这一支,却是难得的精致玲珑,虽算不上小巧,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戴起来,也是难得的合适。
那支步摇瑞珠看上了好久,上一回谢拂赏了团扇给缪云时,她就开口求过,谢拂没给她。
瑞珠乌珠滴溜的转,脸上的垂涎之色藏都藏不住:“女郎说随我挑吗?那颤枝的金步摇,我也……能拿吗?”
谢拂嗤地笑出声:“拿去拿去,难为你惦记了这样久,快去吧。”
瑞珠嗳的一声应了,欢天喜地的撒腿就往外跑,哪里还顾得上谢拂究竟要与缪云讲什么,一颗心早就飞向了金步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