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缪云这个话,说的也很漂亮。
那天谢拂的原话是光太刺眼。
后来缪云想过,也能领悟理解。
谢拂刚醒过来的那天,要到前面去见大王和三王,一出了门,阳光正好,她也是先拿手挡了挡。
昏睡了好几天的人,突然醒过来,对强光特别的敏感,这是正常的。
瑞珠那天之所以一下子哭出来,是因为前一天自己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吓到了她而已。
所以今天当着王宜的面儿,缪云说的是见不了光,而并非是刺眼。
王宜心里是怀疑了,可缪云这话一出口,她的那点疑虑,就占了下风。
“怎么就见不了光了?好好的人……”后面的话,王宜自己都没再说下去。
是啊,好好的人,怎么就见不了光?
除非是……
“这不行!得告诉潜二兄去,这还了得了吗?”
王宜彼时也真的没有多想,这事可大可小,对象可是谢拂啊,谢拂不能出一点差错,至少王宜此时还是如是想的。
所以她一提裙摆,转了头就要往外走。
缪云死死地拉住了她:“娘子可去不得。”
王宜被她拽着,走不得,只好暂且站住,虎着脸瞪她:“为什么?缪云,你跟着她这么多年,不想她好吗?中…咳…这种事是闹着玩的吗?弄不好她会没命的!”
“娘子听我说……”缪云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不敢卸,她能感觉的出来,王宜在用满身的力气和她拉锯,于是她劲儿就更大了一些,“二郎君和四郎君是不信这个的,大妇虽然信,可两位郎君都不信……娘子去说这个话,二位郎君不好说娘子什么,可一旦知道这话是我泄出去的,这个家我就没法子待了。”
她越说越急,眼角还挤出了两滴泪来,眼睛眨的很快,突然之间松开了王宜的胳膊,一提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我说给娘子听,实在是没人可以说了,上次听娘子说起来那两道纱如何如何,以为娘子真的通这里头的事……娘子当没听过成不成,奴婢求您别去告诉我们郎君。”
于是王宜的腿就没迈不开了。
她皱着眉头低头打量缪云。
这份急切不是假的……求情也不是假的……
谢潜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这个人啊……说不信这个,她是信的,说他会赶走缪云,她也是信的。
缪云感觉自己跪了很久,她是谢拂身边第一得意的丫头,即便是从前在陈郡时,大妇因爱屋及乌,对谢拂屋里服侍的丫头们也很高看,从不会让她跪这样久。
双腿有些发麻,尤其是膝盖那处……
谢拂的小院子里,这两道路都是拿石子儿铺成的,为的是怕下雨天走路打滑,谢拂又是个活泼顽皮的人,两位郎君怕她哪一日摔了,那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修宅子的时候特意选了防滑的六棱石子铺起来。
今天王宜来,自然是一路从石子路上到的台阶下。
缪云低垂着脑袋,只觉得自己倒霉。
王宜怎么就这么多心?话说了,她听了不就完了?偏有这么多的话,这样多的疑心……
一双素净纤长的手出现在缪云眼前。
缪云抬了头,就看见王宜略弯了腰,同她伸出手,她小嘴儿微撇了撇:“娘子……”
王宜明显是叹了一口气,跟着将一双手托在了缪云两条胳膊下,使了些许力道:“我不去说,你先起来,这不是跪人的路。”
知道不是跪人的还叫我跪了那么久!——缪云心里狠叹了一回,对王宜的看法又变了一变。
扶着缪云起了身,王宜的手撤回去的极快:“你不肯告诉潜二兄他们,我能理解,可你告诉了我,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叫五娘就这样……这样吧,”她状似无奈的抽了抽嘴角,“我回家去告诉我大兄,且看他是如何说,你说呢?”
缪云眼角抽了抽,膝盖疼的有些厉害,可她还是忍着痛,半蹲着全了个礼:“多谢娘子了。”
送走了王宜,憋着劲儿的谢拂就打了帘子跑了出来。
她脚上的抱香履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缪云哭丧着脸回头看她:“我膝盖还疼着呢。”
谢拂憋着笑,换了满脸的心疼,揉了缪云一把:“晚上我叫她们多给你加两个菜,再支使两个小丫头去给你揉腿,今儿你什么差事也不用干了,好好养养你的膝盖,明儿还要陪我去王家演一出好戏呢~”
“女郎……这样真的妥当吗?”缪云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这个茬儿,就是扶着谢拂往石子路右侧置放的贵妃榻上坐过去,一边走一边问。
谢拂由得她扶着,等自个儿坐定了,手没松开,拉着缪云扯了扯:“你陪我坐一会儿,这个石子路跪一跪不是开玩笑的,王宜也不是个好人,知道这石子路硌得人生疼,还叫你跪着……你也傻,干嘛跪她!”
缪云便吃吃的笑了起来,这是心疼她了,她这一跪,就不算白跪。
她在谢拂身侧坐了下去:“我没事,王家娘子摆明了不信我,我不跪这一下,她只怕还疑心不减。”
谢拂撇着嘴,手就放到了缪云的膝盖上。
“女郎别……”缪云哪里敢让她动手,忙把膝头一偏,躲了躲。
“你安生坐着别动,”谢拂拉了她一把,手仍旧按在缪云的膝盖上没挪开,白净的腕子转着,带着腕子上的红玛瑙珠串微微动着,“还疼不疼?”
缪云眼眶一热,就摇起头来:“不疼,我真没事。”
谢拂啐她一口:“就你爱逞强。”
她的手一直揉着,想了想缪云问的那句话,弯着腰将缪云的裙摆理了理,才同她说:“没什么不妥当的,今天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我不见她,她吃了闭门羹,心生怨怼,回到家中就要这样诋毁我罢了。”
“可是她要告诉王家大郎……”缪云扶着她的手,终于叫她坐正了,“王家今天忙着宴的事,不会再来咱们这里,可是明天两位郎君也要登门的,王家大郎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女郎你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办的?”谢拂见她执意不让自己揉腿,知道她惦记着主仆有别,也不强求她,干脆就坐正了,“最好是王岐问到我脸上来,那才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