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摇晃愈发剧烈,林梵微睁双眼。只听身边有人说道“大哥,我们这样晃他,竟也叫不醒他。二哥这练的是甚么功?”
这沈从风自从昨日以来便一直说着那些武功之事,此时也是刚刚睡醒,满脑子都是各种武功,此时一见林梵如此情景,竟以为他在练一种奇特的武功。
古天兮哑然失笑,心想哪有这种功夫,看来三弟整日想着习武之事,已是有些想得着魔了。古天兮朝沈从风摆了摆手,正要俯身去叫醒林梵,林梵却猛然坐起身来,将他吓了一跳。林梵瞪圆了双眼,左右看了看,只见古天兮与沈从风一左一右立于两侧,一人抓着自己一条肩膀,也正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林梵这下当真有些糊涂了,不知此刻是幻是真。
古天兮见状笑道“看来二弟是睡得混沌了,此时已是寅时三刻。三弟说由此到王府,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还不快些起来?”
林梵搓了搓脸,逐渐清醒了些,方才确信先前乃是做了个梦。林梵叹了口气,心中却怅然若失。在古天兮和沈从风的连番催促之下,只好简单收拾一番便匆忙出发直奔王府而去。
三人一路小跑,来到武平王府门前,正好寅时刚过。沈从风心中激动,脚下不停,抬手便想叩响王府大门。刚一举手,还未触及门板,那大门便“吱嘎”一声向两侧打开来。
沈从风一奇,不知这大门怎会自己开启。向门内望去,却见门首处站立一人。看来正是那人开的大门。“你们可是来得迟了些,王爷已在后园中等候多时了!快跟老奴进去罢。”
“有劳九叔!”沈从风朝那人施了个礼,原来那人正是武平王府大管家沈九。若说这沈九虽只王府一管家,但即便是沈从风也不敢有所怠慢。而且令人称奇之处便是无论身份年纪,竟然所有人都将沈九唤作“九叔”。先前沈乾曾称呼沈九作“九叔”,这沈从风是沈乾之子,按理来说断不能与父亲使用相同称谓,但沈从风偏偏也这般称呼,而沈九也不觉有异。
原来这沈九自幼便跟随于沈离身旁,两人名虽主仆却情同手足。沈九无名无姓,只知道自己排行第九,身边之人都唤他作“小九”。
小九出生不久,娘亲便害了病死了。结果不到三年,父亲也害了同一种病,找遍了村里的郎中,抓了已不知多少方药,苦苦撑得两年,便也一命呜呼了。发丧之日,村里来了个解魇法师,对小九的兄长们说道,这小九乃是灾星之命,而爹娘之死便是因他所致。一家人为了解除灾祸,便在那法师的指导下,将年方五岁的小九吊在村口一棵大树之上,任其自生自灭。正巧被经过的沈离瞧见,当晚,沈离借着月色,趁四下无人之际,爬到树上将奄奄一息的小九救了下来并带回家中。怎料沈离爹娘本就与这小九一家是为同村,此时一见小九竟立刻将他认出。当时小九灾星之命早已传遍全村,沈离爹娘如何容得他住到家中?无奈之下,沈离只好将小九偷偷藏在邻居家的一个猪圈里,自己每日拿些吃剩的饭菜送给他充饥。
过不多久,猪圈中的小九便被邻居家发现,那户人家将他暴打一顿赶了出去。等到沈离闻讯赶来之时,小九已经不知所踪。
过得十余载,正值朝廷张榜征兵。沈离满腔报国之志,便决定前往投军,途中被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拦下。几番交谈,那人竟是当日沈离救了性命的小九。
小九当日被逐而去,浪迹江湖。虽未曾扬名于世,却也练就了一身本事。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找寻沈离,报答往日救命之恩。既见沈离有意投军,便随他一起投身军营。直至后来,沈离屡立战功,直做到护国大将军之职。这小九始终跟随,效力于鞍前马后并照顾沈离的衣食起居。沈离也曾几次三番提议两人结为异姓兄弟,却皆被小九推辞。他声称只愿一生为奴为仆报答沈离恩情。
时日一久,众人皆知沈离身旁有位心腹之人,虽不知姓名,却常听沈离唤其为“小九”,旁人因沈离之故,便尊称其为“九叔”。不料日子一长,连沈离也唤小九为“九叔”,由此“九叔”这个称谓便传将开来。后来九叔向沈离恳请,又随了沈离姓氏,便得名为“沈九”。
须臾间,几个人已然穿过正厅转而向西侧后园而来。此时天色仍显暗沉,沈九手中提着一盏灯,一言不发的在前引路。过了一段黑漆漆的甬道,几人便从西侧的一个小门中转出身来。抬头望去,正前方有一道两丈余高的石壁,上面长满了青苔。石壁上一层水幕潺潺划过,流入石壁之下一个深潭之中。
走过这块石壁便是一个庭院,庭院很是宽敞,四周种满了银杏树,但由于冬季之故,树已不见金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庭院当中还有一座四方亭,亭前有一片池塘,池塘之中水已干涸,且满是枯枝烂叶。一眼望去,竟有一丝凄凉景色。
“王爷,人已带到,老奴先行告退。”沈九朝着方亭方向躬身行了个礼,便匆匆退去。古天兮三人抬头一看,见刚刚那空无一人的四方亭中已不知何时竟当真站立一人。
只见沈离今日只穿了一件便衣,显得甚是随意,灰白的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也未曾仔细打理。
三人快步来到方亭当中,见沈离似乎面有愠色,沉声道“首日学武便迟了一刻,却是为何?”沈离出身军旅,行军打仗半生,如今在朝廷之中也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言语之间自带一股威严。三人垂着头心中惶恐。
终是林梵硬着头皮道“只因我睡过了时辰,累及大哥和三弟迟了时辰,愿请祖父责罚。”
“你......你可是叫我.....祖父?”沈离见林梵如此一说瞬间怒气全无,反而满面笑容看着林梵说道。
林梵松了口气,心想这个祖父虽然看起来威严狠厉,其实内心里很是和蔼。不由得也生出三分亲近,道“我与大哥一同拜了义父为子,又与三弟成了兄弟,当然要唤你祖父。”
沈离抚须微笑道“甚好、甚好,今日迟些时辰却也无甚大碍,我们这边开始练功罢。”
三人闻言神情一振,心中不禁猜测祖父会传授甚么功夫给自己。随着沈离迈步之间,三人目光也随之来到亭外一块空地之上。只见地上放着三块大石头,石高四尺有余,形状怪异,既不圆润也不方正,简直一处平滑之地也无。
沈离行至三块大石之前停住脚步,徐徐言道“从今日起,你们每日静立于此石之上,若能连续六个时辰纹丝不动,便算功成。”
三人心中叫苦不迭,本想今日祖父会一展胸中武学,再让他三人选上一门中意者开始练习,怎料祖父竟然不知从何处搬来三块形状怪异的大石头,却要让他们静立其上六个时辰纹丝不动。
沈从风委屈道“祖父,这是哪门子功夫?你不教我们些上乘功夫,却反倒叫我们来此罚站不成?”
沈离闻言哼了一声,呵斥道“小小年纪,张口便是上乘武功,你懂得甚么是上乘武功?须知练功最讲究循序渐进,任你天资再高,也必须先由炼精化气,而至炼气化神,再至炼神返虚,最终方可追求炼虚合道之境。”
三人听得毫无头绪,只觉祖父所言无比高深莫测,古天兮道“我等甚是不解,还望祖父详加解述一番。”沈离点点头接着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炼气化神,神气结合,相抱不离,至此便可称为武林高手,横行江湖已非难事。但仅能做到炼气化神,却绝非武学大成之境,而炼神返虚讲的是抱元守一皆于虚空,一切圆明返本归根。若能臻破此境,方可称得上绝顶高手。”
沈离顿了顿,见三个少年听得入神,便继续道“至于炼虚合道,当今天下能有此见识者怕也不足一手之数,更何言领悟?近年来,我少见外客,苦思寻解,似乎略有所得。万物生于天地,天地生于虚空,而虚空则生于大道。不过这些也是我个人见解,只可惜凡是能够达到如此境界者,可谓是古今难觅,我也无处考究了。”
三人瞪大了双眼,听得心神俱醉,唯恐漏了任何一个字眼。只可惜到最后依旧不知沈离这一番解述是为何意,不过三人都是一个心思,现将此段铭记于心,待得日后慢慢参悟。
沈从风沉吟半晌,按不住心中好奇,问沈离道“祖父,当今之世,有谁可算炼虚合道之高手?”沈离闻言不语,抬头望了望天,良久徐徐道“当今之世除了他还有谁称得上古今难觅?天之骄子,可敬可佩,天妒英才,可惜可叹。”
古天兮因这几句话,心为所动,追问道“祖父说得是谁?”沈离却不愿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便岔开道“习武自有内外之分,外功主修刚劲,练至大成可裂山碎石。但外功一门重攻轻守,且后续乏力,修习之中难免会有上限。而内功主修气劲,讲究行气入内,以充实全体。练至大成,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沈离青年从军,空有一身蛮力,可谓毫无根基。如今一身武功造诣,全凭两军阵前厮杀于生死之间而练就,并无师承。若说武学奇才,沈离自然也是当之无愧之人。
沈离袖袍微动,便将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石砖握在掌中,接着手掌一握,也不见用力,石砖瞬间竟成粉末。古天兮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心想“如此坚硬之物在祖父手中竟如齑粉。”沈离抖抖手,又道“由浅入深,自外而内,最终内外合一,万法圆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