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后,五人又在街上闲逛了许久,路过春风苑,苏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望向阁楼上,极为热闹。
苏染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打趣道:“你不是一向都对这种烟花之地嗤之以鼻的么?今天怎么......”
“我只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苏彻十分义正言辞地说。
回到了苏府,苏彻看见了李诗韵的父亲李延卿,李延卿正与苏傲舒谈论苏彻与李诗韵的婚事。
苏傲舒朝苏彻和苏染等人招了招手,说道:“都过来见过李大人。”
苏彻拧着眉头不耐烦地走过去,拱手作揖说道:“苏彻见过李大人。”
苏染也十分乖巧地做出大家闺秀的模样说道:“苏染见过李大人。”
李延卿捋了捋胡须,含着笑意点了点头,可见他很满意,“免礼吧。”
苏染和苏彻屏退一旁,李延卿啧啧赞道:“少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不仅年轻有为,这长得也是仪表堂堂。”
这话本是夸奖苏彻的,但苏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李延卿与苏傲舒一同商办成亲的事宜,苏彻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桌上置着一盏玲珑翠烟壶和两个白釉玉杯酒,苏彻将温酒从壶中倾倒而出,倒入酒杯,灌口而入,生生咽了下去,喘了几口粗气,毫不犹豫地将挂在墙上的皮革拿下来披在身上,去了军营。
正是午后,将士们刚刚用过午饭,叼着草根在闲聊,军营里一片轻松愉快的气氛。
顾肖颐倚在树上乘凉,嘴里哼着梨园新出的小曲儿,见苏彻走进来,忙从树上跳下来,一脸不正经地笑着,“将军,你猜我今天又发现了什么?”
苏彻直奔着军帐去,顾肖颐也跟着他走了进去,顾肖颐用手轻捶了自己的手掌一下,兴奋地说:“我查到了余延致家那两个没死的下人的去处了。”
苏彻摆了摆手,在桌上找着什么,他说:“我现在没心思管这件事。”
顾肖颐顿了顿,收敛了笑意,看着苏彻一脸的复杂神情,问道:“你怎么了?”
苏彻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敏襄的画,苏彻将它放进衣襟里,说道:“我有事问你。”
“嗯?什么事?”顾肖颐一脸无害的模样,面对苏彻,他就像个白痴。
苏彻用手撑着桌子,直视顾肖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马上就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可是你爱上了另一个人女人,你会怎么办?”
顾肖颐咽了咽口水,他不敢相信苏彻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何况,他害怕苏彻直视他的眼神,他会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一览无余,也许久征沙场的他,唯一怕的就是苏彻了吧?就像当年苏彻害怕秦王一般。
“将军是指您和李大小姐的婚事么?如果肖颐没记错的话...... ”顾肖颐又咽了咽口水,抬眸看着苏彻,“你应该过几天就成亲了吧?”
“嗯。”苏彻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又说:“还有十天。”
“将军想退婚?”顾肖颐问他。
苏彻松开手,走到另一个桌子前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疑惑地摇了摇头,眼里是满满的茫然,“我不知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退婚,哪怕只有一天也会退婚,绝不犹豫。”顾肖颐忽然大起胆来说道。
苏彻盯着他问:“为什么?”
顾肖颐用轻松的语气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倘若连感情都需要问为什么的话,那么人的心究竟是不是自由的呢?一辈子那么长,将军总不可能和自己厌恶的人相敬如宾一辈子吧?”
“嗯。”苏彻若有所思地答道。
“话说......将军是看上哪家姑娘了?”顾肖颐凑过去,带着邪笑地问。
苏彻侧眸看了他一眼,不语。放下杯子,对顾肖颐说道:“你要帮我想个退婚的法子。”
顾肖颐长大了嘴,摇头婉拒,又往后退了几步,“我可想不到,将军倒不如去问问二小姐,上次我看她一下就让那群长舌鬼东西闭嘴了,点子多得很呢。”
“行了,我知道了。”苏彻走出军帐,顾肖颐追了上来,挑眉问道:“你真的不去盘问一下那两个下人?”
苏彻笑了笑,将令牌从腰中取下,爽快地说:“交给你了。”
顾肖颐痴痴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彻的背影在沉重黄沙中,面容轻笑带动着长发翩飞,朦朦胧胧的只遗下一抹沙粒。
“将军变成傻子了。”顾肖颐抿着嘴自言自语说道。
苏彻去了春风苑,老鸨这一次没有回绝他,反而很热情地送他进了敏襄的房间。苏彻想,老鸨肯定猜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花魁娘子会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刺客敏襄。
敏襄正在梳妆,她对着镜子拿起红纸轻轻呷了一口,青丝随意而不凌乱地垂放在身后,轻启唇畔问道:“来了?”
苏彻看着罗帐中她朦朦胧胧的背影,她简简单单地绾了一个发髻,清淡的装束外披着白纱披风,拖沓着在地板上,缓缓走出来。
现时明明是白天,房间却异常昏暗,苏彻猜想,敏襄大概也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吧?
“今天又是一个人?”敏襄看了看锁着的门,问苏彻。
“嗯。”苏彻沉沉地应道,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跳,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遇见敏襄过后,他似乎多了很多种奇怪的感觉。
敏襄轻笑,带着戏谑的语气,“你不会真的不打算抓我吧?”
“......”话到嘴边,苏彻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跑掉。”
“哦。”敏襄无所谓地笑了笑,撩了撩手上柔软的白纱,去拿桌上的茶水,然后坐到了桌旁。
苏彻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他的脸已经通红了,但是他没有一点察觉,他问她:“你为什么不跑。”
敏襄捧着微烫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那央清茶,抬眸有些疑惑地问苏彻,“为什么要跑?”
“因为要活命。”苏彻板着脸,他一向都是这样。
敏襄看着他严肃的模样,有些发笑,“我敏襄要是想逃,估计你拦都拦不住。”
“所以呢?”苏彻挑眉,“为什么不逃?”
“因为我还不想逃。”敏襄啜了一口茶水,站起身抚着木琴的琴弦,慢慢走过去,风透进来,竟有一种蝴蝶仙子要飞走的架势,她回头对苏彻说道:“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理由能让我逃走?”
苏彻顿了几秒,“比如......为主人卖命。”
敏襄的笑意有些僵,过后,她又转过头去,充满自信地说:“我不需要。”
“你在撒谎。”苏彻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能说是各为其主。”
“也许吧。”敏襄有些自嘲的笑,“我是东黎的杀人魔鬼,南夏容不下我。”
“五年了,东黎还是居心叵测地想占领南夏么?”苏彻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问敏襄。
只见敏襄轻轻地摇了摇头,“东黎野心太大,但我想......”敏襄回头看着苏彻,“只要有你在,他们是攻不下南夏的。”
苏彻的眼睛一瞬间变得荒芜,难以置信地问:“我么......”
敏襄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的你远不如当年的秦王,你一定很不自信,但秦王如今已然成了废人,估计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你有雄才大略,东黎最大的威胁就是你。”
苏彻怔了几秒,随后嘲笑着说:“你知道你是在替南夏说话么?”
敏襄笑了笑,“我猜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对主人不忠诚的人,但是我说的是实话,与南夏相比东黎的实力确实略逊一筹。”
敏襄打开了窗,窗外的清新气息一下充斥了整个房间,苏彻也看清了敏襄的脸,那是她本来的面目,长得极美。
她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说实话,我很喜欢南夏,这里山青水秀,石桥烟柳,比起东黎,这里美得太多,从我一踏上这里,我就觉得这里是我一生都在寻找的归宿。”
“你说得真好听。”苏彻带着虚伪的假笑。
他的确喜欢敏襄,可这不代表他会像个傻子一样相信她说的所有话。
敏襄笑了笑,“随便吧,我只是随便说说,到最后,我还是要回到那个漫天飞羽的地方,成为别人的杀人工具,满手血腥。”
这话听得有几分凄凉,苏彻拧了拧眉,“既然不想为何......”
敏襄站在窗边的暗角,微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苏彻隐约看见她的脸颊有泪划过。
苏彻觉得有些心疼。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能决定的,没有一个人是生来自由的。”敏襄平静地说。
“嗯。”苏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静。
寂静良久,敏襄往屋内的茉莉花盆栽里浇了些许水,问道:“你今天不用忙么?”
苏彻点了点头,“没什么好忙的。”
“那陪我出去走走?”敏襄挑了挑眉,笑的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