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南烟雨朦胧,一墨衣少年伫立在桥头,油纸伞下露出一缕秀发,微微侧目,粲然一笑,暮然回首,百花皆黯然失色,桥头下,雾未散尽,男子支一小舟,在江南里慢摇。
远处,一华服男子手持一把红色油纸伞携着一青衣女子匆匆赶来。
细雨蒙蒙,四人一道回了临安,不同的是这一次,齐轩的马载的不是苏染而是打江南来的可人儿子茯。
此次,他们没有在路上耽搁太久,很快进了城,离了如画的江南,久别的临安,初秋又是另一番情景,石桥烟柳,城南的小院里,昏黄的油灯下,画师提笔画下世俗的繁华。
分别时,柳逸宸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剂递给苏染,“这是奉珏给我的,说是给靳王的。”
苏染顿了顿,点了点头,将药剂放在衣襟里,道:“谢谢。”随即趁着夜色回了靳王府。
翻进了后院,摩挲着久别的家门,苏染推门而进,微弱的月光洒进房里,云水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馨,点亮了烛光,指尖轻触桌面,昔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苏染心里五味杂陈。
烛光映在纸糊的窗边,显得宁静怡人。言墨尚在半梦半醒中,见了亮光,披起外衣提着灯笼往这来了,见是苏染,立马湿了眼眶,不顾主仆身份抱了上去,苏染揉着她的头,略有些心疼,以前她待清霜不薄,到头来,却是言墨真心待她。
言墨娇小的身躯缩在苏染的臂弯里,小声啜泣着,大抵是苏染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受了不少委屈吧。
言墨哭够了,方抹抹眼泪,替苏染连夜梳洗,转眼,俊美的少年卸下一身疲倦,又变成了贵不可言的靳王妃。
抚着苏染的青丝,言墨不仅告诉苏染齐皓病愈的消息更是说了齐皓要扶林挽歌做正妃的事。苏染向言墨询问清霜的底细,言墨却回答:“不清楚”
用过早膳,苏染便等不及要去看林氏这位“故人”了,和言墨走过王府的花园,谁也想不到在林挽歌上位时,这位“畏罪潜逃”的王妃娘娘会再次回府,称呼她时,言语显然多了几分犹豫。
西厢阁的花开得正艳,树上的青雀儿也在哼唱,欢愉的景象似乎都在为“新妃”祝贺。
映月正在替林挽歌描眉,外面的流言蜚语还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画着红妆,眸子里含着盈盈笑意,穿着一身红裙,裙上绣着朱红的芍药,热烈而华贵,妖艳入骨,媚而不俗。
苏染倚在门前,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她多想让林挽歌继续停留在自己的美梦里,奈何她不能。她为了齐皓在荛谷差点丧了命,而齐皓却和林挽歌在家欢度良宵,她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苏染折腰微步,缓缓走进西厢阁,林挽歌从镜子里清晰的看见了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苏染推开映月,抢过她的梳篦游过林挽歌的青丝,望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林挽歌,笑道:“妹妹今天可真好看。”
林挽歌起身,作揖道:“姐姐。”
苏染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看收拾得一尘不染的西厢阁,估摸着她若是不回来,林挽歌过几日便会搬去云水阁了。
“姐姐何时回来的?怎么也没人通知?”林挽歌恭敬地问道。
苏染略带嘲讽地盯着她,问:“通知你们了,我还回得来么?”
林挽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映月正在一旁站着,微微颔首,对苏染很是不屑,“王妃娘娘,您刺伤了王爷,王爷不追究您已是大恩,王爷现已拟好休书,二夫人也马上就要成为正妃了,您不该这样对夫人说话。”
苏染冷笑,挑了挑眉,抬手往映月的脸上毫不犹豫地甩了一巴掌,斥问道:“休书?休了么?休书一日未签,齐皓一日未休妻,我就还是靳王妃,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对本妃这么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映月被打糊涂了,瘫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怨恨地盯着苏染。
林挽歌咬着唇,亦是不敢反抗,大概是齐皓快要回来了,林挽歌正在做戏等着齐皓呢,果不其然,室外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苏染见状,立马以最快的速度从林氏的桌上拿起一根发簪往自己的胸口上用力地刺了下去,后退了几步,大声呼喊着,言墨听见了呼声,匆匆跑进来,扶着苏染,伤口涌出一大片暗红,血液染湿了苏染的衣襟,彼时,齐皓正好进来了,见了苏染,大惊失色。
苏染喘着粗气,慌忙往齐皓身上躲,齐皓扶住早已站不稳的苏染,苏染花容失色,似乎还没从刚刚那场“惊心动魄”中走出来,倒在齐皓的怀里,手指无力地指着林挽歌,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齐皓唤着苏染的名字,一向漠然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林挽歌的簪子还明晃晃地在苏染的伤口上插着,齐皓不可能不怀疑。
林挽歌慌了,彻底的慌了,胡乱地挥着手,解释着这一切不是她所为,苏染晕了过去,齐皓没有过多搭理林挽歌,抱着苏染回到了自己的寝房,请来大夫替苏染处理了伤口,苏染下手有分寸,伤口虽深却并没危及生命,苏染应该窃喜,她自导自演的戏效果还不错。
言墨跪在齐皓的房间里,齐皓问她:“你可是亲眼看见二夫人刺伤了王妃?”
言墨点头,鼻子酸酸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磕着头恳求齐皓一定要为苏染做主。
齐皓看向林挽歌,林挽歌摇着头,咬着丹唇,委屈地看着齐皓,映月有意为她说话,却百口莫辩,齐皓的心在隐隐作痛,林挽歌瞒了他太多事情了,那么眼前这件事,究竟该相信谁呢?
对于这件事,王府上下大多是帮着苏染的,说是林挽歌害怕自己失去妃位对苏染痛下杀手,这正是苏染所愿意看到、听到的。
苏染昏迷的这几天,齐皓一直守着她,没有处罚林挽歌,即使外面有风言风语,他也不为之所动。
三天后,苏染醒了,提笔写下书信派言墨送去苏家,以报平安。这三天什么也没发生,林挽歌还是二夫人,她也还是靳王妃,虽没有彻底扳倒林挽歌,但至少——她稳住了自己的位子。
齐皓抚着她的额头,问她可有不适,苏染摇头,任由齐皓喂她喝药,就好比当日他亲手喂林挽歌一样喂她,可惜林挽歌不在场,不然苏染一定气死她。
“咳咳,药……我的药呢?”苏染忽然焦急地问。
齐皓放下手上的羹汤,问道:“什么药?”
苏染想要爬起来,奈何身体太虚弱,无力爬起,喃喃语道:“药……你的药……”
齐皓蹙眉,苏染还病着却顾着他,她何时变得如此关心他了?
苏染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扯着齐皓的袖子,不停地说:“药……你的药不见了。”
齐皓将信将疑地看着苏染,苏染真的急哭了,不停地扇自己巴掌,自责地说道:“我怎么能把你的药弄丢呢?”
齐皓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紧紧抱在怀里,揉着她软软的青丝,慰藉苏染:“没事的,我的病已经好了……没事的。”
在他看来,苏染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清醒,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焦急。
是夜,过了更定,苏染的房间仍是亮着,齐皓路过苏染的房间,见状,吩咐旁人到厨房热了碗粥送给苏染。
摇曳的烛光映着苏染淡雅的面容,她倚在床头看书,听见有人敲门放下书起身开门,穿着纯白的睡衣,隐隐约约现出曼妙的长腰肢。
旁人低头轻语:“这是王爷吩咐小的送来的,王爷说明天一早要去参加婚宴,娘娘要早些安寝。”
婚宴?苏染展眉,她的确是很久没出门透过气了,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好好玩玩。
用过午膳后,苏染打了个盹,齐皓先她一步去了婚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染才起床梳妆,奈何觉得女装复杂,又随意套了一身齐皓的衣裳出门了,任由言墨怎么劝也不听。
马车行至街头,没有归处的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数十里红妆,马车从街尾排到街头,一男子喜气洋洋,穿红袍,戴喜冠,身骑大马从街而过,八个大汉抬着一顶雕花的大红花轿,轿子身后跟着几十人抬着嫁妆,声势浩大。
苏染瞥了一眼,斜倚在马车里,暗暗叹了一声,大户人家结婚当真是不一样,这排场可不简单。
轿子里的姑娘望了出来,掠过苏染,苏染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却也觉得十分熟悉,问言墨:“那轿中女子何许人也?”
言墨摇了摇头,“不知。”
“那娶亲之人是……”苏染又问。
言墨温顺地垂眸答道:“林家公子林茂。”
……
马车缓慢地行驶着,过了许久才稳当地停在林家的大门,林家的小厮不认得苏染,苏染与他纠缠了许久,从腰间拿出靳王府的信物给他展示,小厮方不情不愿地请苏染进了林家,苏染嗤眉,极是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