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际，风吹的不是那么凛冽，却更凉人心扉。

郊外一处小山坡上，见得一布衣妇人，眼波流转，泪眼朦胧，痴痴地望着远方，岁月似是不忍在她脸上雕刻出道道印记，只能从其偶得一观的数根白发上看出其已年逾不惑。

恍惚间，听得其喃喃道：“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

初黎十三年，黎国西南处的一处小城外。

晌午将至，准备进城或是出城归来的百姓均是看见进城道路边不远处有一小庐，小庐近侧，一束发少年郎跪在一尊新立却极是简陋的墓碑旁，他左手拿着一个好像用了很久的葫芦，右手轻轻地梳理着墓碑边上没有除尽的小草。

少年嘴角挂着一个僵硬的弧度，说道：“师傅，这是你最喜欢的酒，羽儿给你打来了些许，这不是别人施舍的，是羽儿在酒馆帮忙给的工钱，师傅可以放心喝，不丢人”。说着便把葫芦缓缓倒置，把酒全部洒在了墓前。接着又像商量一般说道：“师傅西去已然三日，您生前说我如果想要出去闯荡，只有在您百年之后，现在我可要走了，您可拦不住我了”。少年的声音带着些俏皮，可若望望他的脸，却是泪流满面，两三个呼吸后少年忽然嚎啕道：“师傅，羽儿舍不得您，若您还在世，羽儿决计不会再谈闯荡之事，师傅，羽儿要走了，您快来拦住羽儿啊”。

一段时辰后，少年似是哭乏了，缓缓起身，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只留下了一个老旧的葫芦证明着他的不舍。

城内一处学堂之中，一位疑是半百的先生正给一群垂髫稚童启学，少年缓步来到了门外，先生瞥见，让孩子们自个儿读书后出门到少年面前。

“君安，你可向你师傅道别？”。少年姓白名逸字君安至此方知，羽儿原是乳名。而许先生则是白逸启学先生，和其师傅交好。

白逸点头称是，并说道：“许先生，君安今日来是向先生道别，明日我就启程去那江都见见世面。”

许先生沉吟片刻，道：“明日启程，真是仓促啊，可惜你饰春哥哥出外行那公差，不能与你送行了”。许饰春乃是许先生独子，名为许平，虽年方十九，却在此小城为驻军都尉，保一方平安，此次却是军中有事，不在城中。

“若是饰春哥哥回来，请先生代君安说声抱歉，以免与哥哥再会时，遭受一顿皮肉之苦，也希望哥哥在保这业城平安之际不忘保重自己的身体。”白逸有些无奈和不舍。

听得白逸此番话，许先生望着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亦是有了几分担忧，转而叫白逸稍等，随即进里屋拿出了一把挂着红穗的长剑，递给了白逸。

“行走在外，总须的一把武器防身，这把剑虽不是神兵利器，却也能护你一二，算是我给你送行礼吧，对了，走之前去看看你婶子，她记挂着你呢，若是你不去见见她就走，怕是会一直念叨你呢。”

白逸遂告别先生，去了城中先生家中。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宅子，白逸像来到了自己的草庐一般，未曾敲门便入了这个自己十多年来经常玩耍蹭饭的地方。

迎面便见一个面容慈善的妇人在拾掇院子，白逸笑道：“婶子，羽儿来看你啦。”这妇人是许先生之妻，也是看着白逸长大的，对白逸如同对亲生孩子一般。

许夫人摸摸白逸的脸，很是心疼，“羽儿，这几日不好受吧，看看你憔悴成这样，你师傅生前从不肯接受我们的接济，每次都只能留你吃个饭，以后啊，你就住婶子这儿，和你饰春哥哥做个伴，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婶子，羽儿现在已经十五，饰春哥哥这个年纪却是从军一载，羽儿虽不愿从军，可也想出去长长见识，今儿个来就是向婶子辞行的。”

许夫人似是有些慌乱，没想到白逸来此居然是辞行，眼睛一下就红了，拉住了白逸的手，话里带着哭腔，“羽儿，你要不在婶子这儿住几天，等你饰春哥哥回来，大家聚一聚再走好吗？婶子舍不得你。”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好男儿志在四方，让君安趁着年轻出去闯闯有什么不好。”原来是许先生提前回来了。

许夫人却显得有些倔强，不愿放开白逸的手。

而许先生又对白逸道：“留在这儿住几天也好，我也就不用帮你向许安道别了。”

看着两人对自己如此热心，白逸很是感动，想着师傅刚去世的那几天，若没这一家子的帮衬，师傅恐怕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也是拨动了心里的软处，但还是摇了摇头。师傅说过，不能轻易做决定，做了决定就不能随便更改，明天是走定了。

许夫人见白逸去意已决，也不再多言，但说什么也要让白逸吃顿饭再离开，白逸难以拒绝。

在白逸吃饭的工夫，许夫人收拾了些细软衣物给他，白逸随时连连拒绝，称自己有些积蓄，却在许夫人那再度红了的眼眶和许先生不可置否的神情下收了下来。

饭毕，白逸长鞠一躬后离开了，许夫人显得很难过，倚靠着神色较为平静的许先生，而许先生那紧握的，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却让人知道他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白逸回到了城内那个自己帮工的小酒馆，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准备歇息，明日便启程离开，掌柜也将工钱结算了，还额外多给了一点当作对白逸的送别。白逸躺上床后却迟迟不能入眠，想着明日应如何去江都。

与人同行当然是最好的，安全不说还有个可以唠唠嗑的伴儿，可他从小与师傅住在城外，除许先生一家外识人甚少，若是与商队一路那同行收费（商队雇有护卫，同行需交类似保护费的钱）又太不划算，看来只得孤身上路。

翌日，天蒙蒙亮，白逸出城，踏上了去江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