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祥回访乡邻，令他触景伤情。吴家山一片都实行移民搬近，好多农户搬到宜昌、秭归县城茅坪。轮渡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柑橘园还在，吴老幺选择后靠安置，请人将大树挖起栽到水位线以上的地方。全长江中上游地带都开始种柑橘，秭归仍是中熟柑橘的翘楚，每年为全国水果市场贡献几百万吨柑子、橙子。想起在外漂泊的这些年，家乡变化巨大，而自己每况愈下心中难受。

不，我不能这样选择叶落归根。我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韩文祥看不惯幺儿幺媳妇用异样眼光看着他。他的智慧和余热仍是广大柑的农民。他们是可靠的朋友，是他勇攀高峰的动力剂。谢昌宏不让他搞合作社，老百姓保护他。请他留下来继续为柑橘王国作贡献。

“我明天回茅坪了。”他跟幺儿子说，幺儿子读宛高中不想读，选择在家种地，嫁接技术并没传授给他。韩文祥知道幺儿子心猿意马，不会一本正经学这门技术。将来做点生意也比单靠种柑子要强。

“老大已和你脱离父子关系，你去干吗？” 幺媳妇吼道，当年韩妈妈为了与韩文祥脱离关系，鼓励儿子找出证处申请与韩文祥脱离父子关系。身为干部的老大居然当真脱离关系。

“无论怎样，他仍是我儿子。我们有血缘关系，这是任何法律阻断不了的。”韩文祥轻笑，看来自己成了这个家庭多余的人。子女没有父亲，但不能没有母亲。母亲走了，这个家也便散了，光有父亲，这个家仍是一盘散沙。

次日，韩文祥提着箱子，穿着风衣离开了香溪。坐了两个小时的船到了太平港，转坐班车到茅坪。他知道大儿子的住址，很快和家人见面。韩妈妈骂他：“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现在落难知道回来啊！”夫妻两人一辈子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他们组合一个家庭仅是多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他们都风烛残年，只是彼此相扶的依靠。

“谁说我落难了？我好得很！”韩文祥瞧不起老伴用这种轻视的眼光看他。他了解老伴，如果你混得好她巴结你，如果你混得比她差，她瞧不起你。客人来了也分等级，瞧不上的她一杯茶都不给你喝。

“小邹年轻，又会伺候人，现在她嫌弃你这个老头子了。我说嘛人都是自私的，你对人家有用人家巴结你，你老了没了利用价值还不一脚把你踢开。”韩妈妈热讽冷嘲，她用巴结的心猜测韩文祥现在的窘境。

“庸俗，俗不可耐！我身体结实，眼不花耳不背，脊梁正，还用她伺候啊！若是早四十年认识她，我也不会混到退休那个份儿上。除了一点可怜的工资，一点荣誉，什么都没有。”他认为是邹林音改变了他退休后的生活轨迹，安享晚年是一种消极厌世的思想。他是柑橘专家，不能因为自己退休了而中断研究创新。“跟你过一辈子真累。”

“累了还不晓得休息？现在回来儿子可是原谅你。”韩妈妈说。

“呵呵！我十六七年的退休金难道不能够一个人生活啊！要他这种不孝子原谅我！全天下恐怕只有他做得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枉费他读了半辈子的书，当了半辈子的国家干部。”韩文祥责怪大儿子丝毫不留情面，殊不知这儿将来留给他安生的幺儿子正是大儿子花钱买的。

碰巧大儿子回来了，望着神采奕奕、精神矍铄的老父亲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抹了抹眼睛：“爸，你回来了？”他这是十五年来头一回喊爸，韩文祥在他的生活中整整消失了十五年！

“怎么，我不能回来！是不是以为和我断绝关系，可以忘记这个一把手把你生下来供你吃喝，供你上学读书的老头子？”韩文祥眼睛充满怨恨，他恨自己没有能力再成为鄂西一片“柑橘王”。他老了，没人重用他了。有时候仅仅是别人完成政治任务的一个棋子，是别人提升政绩一路高升的阶梯。他希望柑橘技术推广甘为人梯而不是别人弄虚造假，忽悠中央的帮凶。他所做只求对留手种地的农民有利有益。至于儿女们怎么看他全然没有考虑。

“当时形势逼人啦，上级严禁干部为家属供款任担保。你都退休了何必折腾？你的对手比你更有后台，你怎么玩得过人家，俗人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倒好文章写到病窝子，人家不借题发挥啊？”

“哈哈哈！好一个形势逼人！我在云安不照样翻身！你们这些在其位不在其政的干部断送了湖北大好发展前途。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改革开放二十年你还这样贪生怕死，一点都不像我。”韩文祥咬牙切齿地说。

“这年头谁敢冒政治风险，改革肯定要触动一些既得利益者，我们还没动手早被人家破解了。爸，你就别折腾了；玩柑橘，别人玩不过你；玩政治手段比不上别人。”大儿子劝说父亲不要搞什么基地建设了，有空种点闲田搞科研还可以，想用行政手段推广品种，这种说法过时了。

韩文祥说他还有自己的追求，创新并不能因为地方当政者的阻抗而停滞。如果柑橘三五年内技术路不上对地方种植业发展必将是一场灾难。我不能看着这种灾难发生。所以过几天他还要回峡江。茅坪休假可以但不适合他来居家，他的家 金沟沟银坎坎上。

儿子没法，也不劝说他。毕竟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更不在乎眼前一点小困难。当年的确伤了老父亲的心，一个退休老人想实现梦想，你作为后人不支持罢了，还听信母亲的话找公证处证明父子关系断裂。良心不安的是他，如果他的后人也这样对他，他又会如何感想。

韩文祥考察了一番茅坪镇，认为这儿没有他立足之地。新城完全是一个复古的城市，他的大农业计划不适合来这里推行。玩了一周他告别老伴，儿子独自一人返回峡江。

邹林音想自立门户、借用韩文祥的权威展开柑橘树销售，嫁接活动。不再搞什么挂靠了，因为这八年来挂靠移民局，科委，请吃请喝花了自己不分钱，半拉子工程让她后续发展缺少资金。毕竟移民大县的农民没有什么本钱。她是来带动大家致富而不是做慈善工程。县里好多农技人员都在外面立门户卖苗子，好多大开开起了小轿车。技术优于他人却没有得到相应回报，她不甘心这样搞下去。她思索着自己办苗圃，以白池村为基地和示范园，大力推广新品种。如果韩老师愿意帮助她的话，不用多久可以跟云安那时一样赚得满钵金。

韩文祥回来那日她到船码头迎接她。韩文祥开头一句：“还是峡江亲切啊！”“怎么见到后人，发生不愉快了？”邹林音反问她。她知道自从莲沱一别，她更脱离了这个家庭。漂泊异乡是注定的事儿，只是他的脾气不可能呆在老家养老。

“一言难尽啊！回香溪，幺儿子给脸色看。我原先栽的千棵柑子树还在结果子。为后人留下财产他还不说上人的一点好。说什么我混落魄了才回来求他的。呆了一晚上我回茅坪，老伴又是冷嘲热讽。儿子还挺希望我留在家。想一想十五年没在一块了，忽然回去挺别扭的。哎！出来吧！窒息的家庭环境让我一刻也呆不下去，走访了几个老关系户，发现种柑之人减少了好多。我们还希望继续搞柑橘技术。”

“行！这回啊我想自建果园卖苗木。”邹林音爽朗地笑起来。

“好啊！我给你当总顾问，外头事务交给我好了。往年我为百姓，为政府献智慧，献余热。这次我帮你把这个场子撑起来，顺便搞我们的柑橘创新。”韩文祥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白池村老百姓固然拥护他搞试点，邹林音是实际操作员，她不到场啥事都是空话。所以说在她提出搞苗木基地，他是一口承诺负责外面事务。

“有言在先，我这儿只管吃住用及外出花销，后头赚了钱给你分成。我自己也没钱垫。你若有顾虑，我另请他人！”邹林音利诱一心做事的人。

韩文祥笑说除了他还有哪个能担当大任，钱是后话。我在科委连经费都没有白忙活两年。验收通过了，我后被大家赶出大门。自己还有点自由度，是赚是亏自己不用埋怨。

邹林音说担心钱的问题，准备找杨局长讨论这个问题。让她赞助一点，将来来有收益分给她一点。现在全县干部大调整，她已经从移民局调到档案局做局长，宋爱民则接替她移民局局长。我们的工钱及饭钱马上可以解决了。这样有一部分自留资金能发展苗木基地。

“主意不错！我们这就去找杨局长”韩文祥高兴惨了，他热衷的事业又可以继续前行。他认为七星基地可以找一块合适的土地继续搞试点，国道边方便乘车，便于和县城联络。那一片全是山地，适合搞立体生态，农业，将来还有高速公路通过这里。想到这些优越条件，他巴不得立马有人投资建苗木基地。

杨秀玲调任档案局，成了一个清水衙门的负责人，心情有些低落。不能似往年那样风风光光下乡考察移民开发建设情况，不能为了百姓而立项目报给市里补贴。档案局只负责各乡镇及县直单位，档案保存备份。这么一来她不用和下面打交道，负担是轻了，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看着乡下农民可以有自己的柑子园，有自己的有机食品吃，心中挺羡慕的。

有人报告她，韩文祥来了，她赶紧出门迎接：“韩老师啊，你和我们峡江老百姓感情深厚，回去半月又回来了。”她笑侃这个犟老头的坚决和刚毅，整个峡江县六十万人还没有听说有他这般能干执着的老头儿。

“舍不得峡江农民兄弟姐妹啊！八年了，我和大家亲如一家人。尤其是杨局长八年来一如既往对我们两个外乡人关心和支持。回了一趟老家，物是人非啊。最后还是决定回来，希望杨局长能支持我们。”韩文祥真切地说。

杨局长问他要怎么支持，现在她不是移民开发局的局长，清水街门没有项目可做，若说和各部门沟通我还是办得到。邹林音告诉她想自立门户；为办立体生态文化柑橘观光农业合作社打基础。希望杨局长能入股，赚了钱平分。杨局长说这是也只有你们湖北人想的出，拉干部下水啊。我入股可以，但不参与运作，到时候分红了可别甩了我。

邹林音实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八年的交情我会在乎你那点投资吗？凡事投资肯定有风险。我们是在和这个时代赌博，以我近二十年的经验来看，自己种苗子是不会亏钱。若是三年不见成效，可以放弃不搞了。

“韩老师你是怎么想的”，杨秀玲想听他的高见。韩文祥来峡江，为峡江带来生气与活力，农业事迹经常登上各大报纸，好多事峡江的创举。许多本地人不敢做的事，两个湖北佬都敢尝试，最后还颇有成就。

“我现在是小邹的苗木基地总顾问，负责筹划基地建设，苗木技术指导，外部销售。八年来峡江好多农技人员下海创业，现在有人发达了开起轿车。他们认清市场规律，不做面子工程，大赚农业钱财，搭我们长良山合作社的便车销售劣质品种。现在我们是李逵要打掉李鬼，创立我们的品牌。”韩文说了他的看法：承包土地，发展苗木种植。做一田六园，即母本园，样板园，良种园，丰产园，苗木园，有机食品园。发展养殖业，大力为无公害食品创立口牌。

“好，你这个方案可行，我投钱你办事。”杨局长爽快地说，她信赖韩文祥的规划方案。因为她亲眼见证了八年来他在峡江所做的一切成功案例。如果不是个别干部利益心重，这些项目坚持做完肯定是了不起的工程。“大概要花多少钱”。

“你出钱，我们出力，赚了平分。起动资金不低于十万元，我把这两年在科委的工资都押上。杨局长你帮我要回来做入股金，其它的还请杨局长想办法。邹林音说了这段遭遇，这八年她一直在往里头投钱，手上没有多少可用资金。

杨局长思考很久，最后说：“你先把土地找好，钱的问题我一定帮你解决。难得我们有缘，都想在中年干点像样的成就。现在从利害部门调出来，心里坦然多了。我不必担心别人说我申报项目为自己人，今后我们自己搞创新搞苗木推广，不信老百姓不买账。”

“人走茶凉，杨局长可不能把话说满了哦！峡江这些干部都很慎重，谈经济利益他们不会松口的。”邹林音说。

“不怕，我亲戚全在峡江县城，哪天真没钱，一家借两万也够了。”

从杨秀玲那出来，韩文祥开始寻找合适土地搞柑橘园。他们到了七星之后四处打听谁家荒山的。最后韩文祥和邹林音找到梨花树九龙坡徐钢城家。

“这不是韩老师吗？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徐钢城，“这是邹老师”

“徐老板怎么认识我？”邹林音问之。

“你们是农村日报的常客，我认识。你们来这儿搞项目吗？”

邹林音说明来意，她要找一块五十亩的土地搞苗木基地，先看一下这带海拔土壤情况。

“好说，我和韩老师在巫龙镇开会见过面的。这儿是我家的，你们要我们作租给你建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