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君主竟然做出离宫出走之事,不管因为何种原因,确实难看至极。今上韩启离宫出走的原因更是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点污迹,受后人诟病。
韩启和薄媪伉俪情深,早在韩启还在微末之时便对薄媪发誓所有子嗣皆为薄媪所出。
誓言许下的容易,遵守起来却极难。渐渐的韩启的势力越来越大,便有人主动将女子送到他的帐里,开始韩启都会拒绝,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便活动起了心思。薄媪性子也刚烈,竟然命人将被韩启临幸过的女子杖杀了。薄媪在韩启面前不哭不闹,如往常一般,也不阻止那些女子爬上韩启的床,只是所有被韩启临幸过的都被她杖杀或者发卖了。
这些想要爬上龙床的女子怕了,韩启也怕了,同薄媪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恩爱。薄媪现在年岁大了,也病了,没那么多的精力去经管着韩启的方方面面,年轻时被压下的心思便又开始冒头。韩启临幸了几个宫女之后见薄媪也没什么动作,胆子便大了起来。
韩启开朝定国之后将被灭掉的商朝的宗室之女都没入了皇宫为奴,历朝更迭都是这般处置前朝宗室。韩启最近宠幸的宫女就是商朝的公主,更是怀了身孕。韩启心中高兴,又怕老妻发作,便将这宫女偷偷养在勤政殿的一处偏院中。昨夜处理完政事去探望,竟然得知这宫女已经被薄媪处死了,一尸两命。
韩启又怒又羞,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还不如个平头百姓,连个妾都不敢娶,实在窝囊。同薄媪大吵了一架之后,便赌气策马离宫出走。薄媪这一坛子老醋,从年轻酿到暮年,足足酿了几十年,如今泼洒出来,自然非比寻常。韩启前脚出宫,薄媪立即就叫宫门下钥,派人通知各府大臣明日早朝取消。
韩启于政事一向勤勉,除了病中,早朝从未耽搁过一天。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整整一夜过去,始终没等到韩启回宫,薄媪这才发觉不好,当即下了旨意命几个王爷带着人在城内寻找。
现下韩启人是找到了,薄媪生命的最后一点光华却在这一出闹剧中燃烧殆尽。薄媪被韩启带回宫中,一道道圣旨传入太子府、各王府和公主府中,所有的小辈们都要到宫中为薄媪侍疾。
旨意来得,急更催得急。秦慕铮连些换洗的衣物都不曾整理,便被宫中的马车接走。待到了椒房殿的时候,气氛都变得格外压抑,薄媪的情况当真不乐观。
“都是些庸医,给朕拖出去斩了。”
秦慕铮才走到内殿的门口就听到韩启的咆哮,接着便有一个太医随身携带的药箱被摔了出来,两个小太监架着一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就往外拖。
“父皇息怒,母后最是仁善,平日就见不得这样打打杀杀。儿臣这些日子日夜都在佛前为母后祈祷,父皇切不可悲痛过度,当留着这些太医的性命为母后积福才是。”韩嫣跪在韩启脚边,轻轻拉扯着韩启的袖角。韩启在盛怒之下,也就只有一直疼爱着的掌上明珠定国公主韩嫣能劝几句。
想到正在生死之间挣扎的老妻,韩启到底还是放过了太医们。
“朕暂且记下尔等的人头,若医不好皇后便带着一家老小给皇后殉葬去吧。也当是你们这些孩子略表孝心的时候,从今日起皇后身侧要日夜有人照料。秋儿你是长房嫡妇,当好生安排才是。”韩启说完一甩袍子,大步离开了椒房殿。
“儿臣遵旨。”太子妃张静秋慌忙行礼送行。
秦慕铮在门口恭送了韩启离开,才进了内室。一室药香萦绕,衬得人愁眉深锁,看不见的悲伤扼住了人的咽喉,生生将哭声和眼泪都憋闷在肚腹中。满胸愁绪,却寻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太子韩彻、燕王韩轩、齐王韩贤、公主韩嫣、太子妃张静秋、齐王妃独孤姝加上刚刚被接近宫的燕王妃秦慕铮,只少了淮阳王韩博和淮阳王妃甄玥。秦慕铮进了里头看过薄媪,才退出来听着太子妃张静秋安排。
虽未明说,但是谁都能感受得到薄媪大限将至,每个人都已经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秦慕铮当真悲痛,虽只有几面之缘,却对这个名义上的婆母薄媪极具好感。不过才有那么一段时日不见,薄媪更是瘦弱不堪,鬓染微霜,面色更显出一种让人绝望的青黑。秦慕铮使劲吸了吸鼻子才将眼泪压制住,还是红了眼眶。
太子妃张静初出身河间张氏,到底是书香礼仪传家的名门望族,确是沉稳大气。当下便安排起轮守侍疾之事,外朝得闻皇后病危必定不安,太子和王爷们自然要管着外朝。照顾病中的薄媪便由太子妃和王妃们分担。公主便分配什么,若是谁有个不便的时候,公主临时帮忙守一会便是。
当下便又太子妃张静秋和齐王妃独孤姝照顾薄媪,明日再由燕王妃秦慕铮和淮阳王妃甄玥来顶替二人。
秦慕铮自然没有异议,又在殿中看了一会薄媪才起身要去偏殿中歇息,毕竟照看病人是需要极大的体力的。
才出了正殿的门,秦慕铮看见韩彻竟然没走,目光烨烨的看着自己。秦慕铮当真累了,也不知该同韩彻讲些什么,微微向韩彻福了福身子便随宫女离去了。
简单梳洗之后秦慕铮就让宫女都退下了,自己坐在镜子前面一下一下梳理着长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了猛兽的猎物,而这猛兽却藏身在黑暗之中用冰冷目光盯着自己,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虎口处宝剑样的图案随着梳头的动作上上下下的挥动,秦慕铮看着镜中映出来的守宫砂,终于明白了太子为什么会用那样热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一时来得太匆忙,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可算是欺君之罪!可是现在再想去遮盖这守宫砂已经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薄媪不要怪罪自己。
秦慕铮放下梳子,上床安寝,整整做了一夜的乱梦,疲惫不堪。太才破晓的时候便惊醒,没原由的,或者是做了噩梦而不自知。秦慕铮身上的寝衣都被汗湿透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脱水的鱼。
如意筝!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秦慕铮的眼中终于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