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儿跌入他怀中瞬间,仿佛触电般立即弹开,虽是拉开了距离,却还是被当归禁锢在半步之遥。
当归看着眼前这名少女,她已经不是初入谷那个花花绿绿满头枯黄的土气小女孩了,他蓦然想起那时在木兰场那名白衣弟子说的,女孩子修了道就好像仙子一样。
虽然这名仙子修为低得惨不忍睹,连从他手中挣脱的本事都没有,但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乌黑及腰的长发,还有她跌入自己怀中时,那柔软的触感……当归伸过另一只手,撩起她一缕秀发,却被李鱼儿推开,冷冷道:“当归道长,请自重。”
当归的轻薄之举,到是让李鱼儿冷静了下来,也没了方才的着慌。
是了,最初见她总是慌慌张张的样子,出于怜悯而关照些。后来听了她那番命运的奇谈怪论,觉得有趣,便忍不住想逗逗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时不时,会用这种小大人的眼光鄙视他,表达对他的不屑,偏偏她说的歪理,听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让他总有几分期待与她抬杠。
当归微微一笑,放开她道:“你刚才若是踩空,扭着脚了,还不是得让我给你治。”说罢他不坏好意地瞄了一眼她的脚,也是小的秀气可爱,就算转身逃走,恐怕也逃不了几步。
李鱼儿道:“多谢当归道长提点,我会小心的。现在可以谈正事了么?”
当归苦笑着坐下道:“你还记得正事?我以为你早忘了。”
李鱼儿见他神情黯然,心里不由一软,跟着坐下道:“我没有忘记,只是师父罚禁足,又要练功,所以耽搁了,我……我跟你道歉……”
当归道:“道歉不必了,你看好时日了么?”
李鱼儿此刻自然是拿不出这黄道吉日的,幸而她已想好说辞道:“这段时间,曦和道长说天象变动频繁,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用天辰台,还有三天就是戊日,戊日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当归道:“那就戊日吧,你说明年春天最适合我,腊月后我就会回钟离家闭关,回山后就按你说的日子闭关,所以……你应该见不到我了。”
李鱼儿听他这么一说,虽是松了口气,但心里也是空落落地道:“那就预祝当归道长金丹大成。”
当归嗯了声,突然不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李鱼儿也不知道他想怎样,只好陪他坐着。过了好半天,听当归悠悠道:“你既然被禁足,应该不知道最近门派发生的大事吧?”
李鱼儿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莲蓉峰白衣弟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当归道:“你在禁足中,也有所耳闻,闹得的确够大。”
李鱼儿听他这么一说,到是有点害怕他追问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历来星象不是可以与人交谈之事,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她连忙道:“我下了天辰阁就听到有人谈论白衣弟子试炼,但还没听仔细,就被师父叫去了,所以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当归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问她道:“这事,你应该感兴趣,还记得木兰场么?”
怎么会不记得,那次的白衣试炼,李鱼儿被细辛送入白衣弟子的灵狩试炼场,便是木兰场,后来这场试炼在当归的掺和下,变成了bbq烧烤大会,弄得一众师长们哭笑不得。
李鱼儿道:“莫非是,木兰场的白衣弟子试炼出事了?”
当归点点头,开始诉说事情来由。
这次白衣弟子多是世家弟子,或者有些名望成就的散修家中子弟,皆是带艺投学,又颇有背景。这些子弟来到百花门后,自然是按照家中所依靠的势力,开始形成各种小团体,这些小团体渐渐又形成两个大团体。
而李鱼儿那届白衣弟子,多是凡人,又来自天南地北,偶尔有个小团体,也成不了气候,毕竟下山后各奔东西,很可能再也不相见,所以也没有拉帮结伙的必要。
而这两个团体领头人物都出自灵狩,一个是以沈家大公子沈景澈为首,另一个则是以叶阳家三房养子叶阳柔德为首。沈家在百大世家中排名第五,而叶阳家排名第四,光看排名也知道这两家关系不会和谐到哪里去。
在修真界中,提起世家,多只提四大世家,沈家实力虽然不弱,却在名望上远低于叶阳家,自是一百个不服气。而沈景澈身为沈家嫡长子,未来沈家家主,风头被一个叶阳家养子盖过自是难以吞下这口气。
李鱼儿听到此处也觉得奇了,便道:“一个叶阳家养子竟然能盖过世家公子的风头?我记得你曾指给我看叶阳家七公子,说他深受叶阳家器重,难道他竟也没有一个养子风光?”
当归点头:“叶阳家这代,三房九子为人所称道,其中第九子是三房楚夫人抱养来的,取名为叶阳柔德,就是入试那天你盯着看的那个小白脸。”
虽然分明已猜到这风头正盛的叶阳家养子多半是那桃花少年,但听当归提到他这段蹊跷的身世,她心中还是暗暗惊讶,这么曲折的身世,听起来很是升级流种马文标配男主。想到此李鱼儿道:“叶阳柔德,这名字听起来很特别,也比叶阳诚要响亮多了。”
当归道:“你也看出问题了,这叶阳柔德虽是抱养的,但叶阳家似乎比亲生的还重视。柔者,德也,以德兴兵故,王者无敌。他的名字出自叶阳家的七略武经。”
七略武经是叶阳家世家至宝经典,不仅是修炼法,还包括了行兵之法,甚至能招阴阳二路兵马。所以沈家虽然人多势众,却始终挤不掉叶阳家在四大世家的位置。
李鱼儿道:“原来是他,此人原本年少英雄,长于世家有世家气度,却无世家公子的架子,自然易得人心,那些小世家与散修家的子弟多半会与他结交。这沈景澈我没见过,但他身为嫡长子,难免会有些许傲气,四大家外的弟子,他恐怕未必看的上眼。”
当归看着她一副老气横秋的点评不觉好笑道:“在天辰阁当差就是不同,你其实与他们年龄相差无几,到是十足的前辈架子。”
李鱼儿道:“我原本就比他们早三年入门。”她不欲在此问题多纠缠,连忙又问道,“那试炼时,是怎么起得冲突?木兰场灵兽妖兽不少,这届弟子人数又少,总不见得不够分吧?”
当归看着她道:“仙子料事如神,不妨猜猜。”
李鱼儿道:“冲突的原因,可能是为女子吧……”
当归惊奇得望了她一眼道:“厉害啊,莫非方才仙子暗中起卦占解到的?”
李鱼儿摇摇头道:“沈景澈我是不知道,但那个叶阳柔德有着一双桃花眼,容易因女色生事。”
当归道:“桃花眼?原来如此……我还道你那次是被他迷住了,原来真是在观相。”
李鱼儿瞥了他一眼道:“说正题,他们到底为何起冲突?”
当归继续将事情说了下去,这次既然都是世家子弟,自然个个长相非俗,整体颜值颇高,尤其是女弟子。本届白衣弟子中,好比是校花级别的女弟子,是一名叫陆芳卿的少女。她修习的是灵医术,陆芳卿父母皆是有名望的灵医散修,陆芳卿在入门时,灵医术已有小成,被家人送来百花门,更像是来游学增长见识。只可惜这见识还没增长,却先惹了两枝桃花。
所谓医者仁心,据说这陆芳卿看着温柔清秀,人虽不笑,微微上翘的嘴角看着十分亲切。而她平日多于灵花灵草打交道,又与父母遁世山中,自小炼药制丹,气质脱俗,身染异香,自然引人瞩目。
上过一段时间的晨课后,原本对散修家弟子向来不入眼的沈景澈开始忍不住接近陆芳卿,而叶阳柔德与散修子弟交好,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是沈景澈和叶阳柔德便开始较上劲,而原本分散的小团体也开始战队,逐渐形成两大阵营。
而叶阳柔德颇得众妹子欢心,所谓得妹子者得天下,有意追求这些妹子的白衣弟子,多数都站到了叶阳柔德这边,有些虽然碍于世家面子,站在沈景澈这边,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下矛盾是越来越激烈。
而陆芳卿表面对人和善,但实则颇有原则与坚持,对于两人的追求,她索性全都不理,选择独来独往,每日只做好自己的事。
可叶阳柔德与沈景澈的几次冲突都是与她有关,迫使陆芳卿不得不做一些表态,她虽没有刻意偏向,但每次挑事的都是沈景澈,以致她的行为看起来好像是偏着叶阳柔德。这就更激得沈景澈非要将陆芳卿追到手不可,沈景澈越是百般纠缠,陆芳卿就越是厌恶他。而叶阳柔德每每以保护者姿态出现,这场较量自然越演越烈。
最后,在试炼场,沈景澈与叶阳柔德竟然以试炼为赌局,比谁先完成试炼,输的人自觉远离陆芳卿。灵狩的白衣弟子原本就分作了两个阵营,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两边老大开掐,小弟们自然不甘示弱。
最开始还是公平竞争,叶阳柔德略占上风,后来不知道谁暗中出箭伤了他,两边顿时变成了一场混战。最后是长叶道长不得不解开结界带着众内门弟子,进去阻止事态发展。
听罢当归的讲述,李鱼儿直摇头问道:“那现在如何处置?”都是世家弟子,一逐了之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让世家分别领回,也显得百花门教导无方。
当归道:“这件事最奇怪的就是处置结果,两人都被罚了鞭刑,但最后居然是无巧峰玉茗师伯出面,向莲蓉峰要了叶阳柔德,说他又炼器的资质。师长们商量后觉得两人分开是最妥善的处置,便同意了玉茗师伯的提议。”
“无巧峰……玉茗道长……”李鱼儿立刻明白了为何当归特地与她说这件事,果然只听当归道:“我在书家也没打听到什么,但叶阳柔德被玉茗师伯带走这件事,到是让我觉得可以去叶阳家打探一番,现在也已经有了些端倪,我们戊日见面时再说。”
李鱼儿略有些犹豫,这件事是否还要查下去,但自己似乎已经卷入其中,恐怕已不能脱身。而师父曦和与书琉璃之间的分歧,绝非能以简单的是非曲直论断,更像是理念上冲突。这就更需要自己去看清全局,才好下判断。
“那就说定了,戊日辰时,我在香雪梅岭等你。”当归见她在犹豫,便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扔下这句话,也不待李鱼儿答应,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