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上午才被扫出晨练课,下午的灵耕又出了难题。
晋升为挂单弟子后,灵耕所种植的东西自然要更复杂些,今天下午教种的是一种名叫千岁同心草的灵草,属于观赏类灵草,在市场上颇受欢迎。
在李鱼儿看来,这个东西比较像三叶四叶草,只是个头大了些,叶子两两对生,白色的小花长在叶梗处,花谢后结出绿色小果,也是对生,远远看去好像两个半心靠拢成一颗心。
此草灵耕出芽后,一月抽叶,两月花开,六月结果,初结的果实颜色为梅子般的青色,约小指指尖般大小,这青色果实会因为环境或者其他原因变幻颜色,如果两枚果实变化的颜色相同——比如说都是红色——才能继续存活,如果两两对生的半株,一边果实变红色,另一边变成蓝色,此草便会渐渐死去。
不消说,这种观赏类灵草,之所以在市场上颇受欢迎,是因为非常适合当做恋人之间表达爱慕的信物,好比是情人节玫瑰。
通常,千岁同心草入市前会用简单法术,让果实维持在青色状态。又或者加一些灵物让两个半株的果实保持色泽变化一致,比如烈焰鸟巢穴中的太阳石,埋入盆中,便可以让两个半株的千岁同心草果实都变成红色。而获取太阳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烈焰鸟筑巢时,会从河滩上衔来五彩斑斓的低阶灵石筑巢,时间长了,这些石头因为烈焰鸟本身的火灵,变得色彩更艳丽,并有一圈一圈的光晕,因此被称为太阳石。此鸟食百虫,性格温驯,只是一旦有人靠近它的巢穴就会变得十分凶悍,攻击性极强,如果对方能及时收手离开,烈焰鸟则会停止攻击,不再追赶,算是灵兽中十分温和的一种。
“当然,以大家现在的剑修程度,还不足以拿回太阳石,但是只要跟上晨练进度,一年半左右就足以应付了。我们灵耕呢,不像灵医那样,很多药草都长在环境险恶的地方,但大家也不能因此松懈,从现在起,直到两年期满前,大家只要能上交三盆放置太阳石的红色果实的千岁同心草,就算通过晋升试炼了。只要用心练修习,取太阳石也不会有多大问题。现在每人发七颗种子。” 课程结束后,春霖道长宣布将种植红心千岁同心草定为晋升试练。
“道长。”有人忍不住举手问:“这同心草应是取外观而命名,但为何是千岁同心草呢?”
春霖道长笑着捋了捋胡子:“传说这同心草果实的颜色,如果能保持百年一致,就会永远一致,并长到一千岁,当然这个只是传说。大家还要问题么?”
“我有。”又有人举手,“我们要去哪里找烈焰鸟?”
春霖道长道:“这个不急,三天后我们会抽签,将大家分配到不同的试练场地,之所以将大家分配到不同试练场地,就是要不希望诸位从同一个鸟巢拿太阳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将心比心,如果我们自己住的房子,被抽走了三块墙砖修补起来也是麻烦事,大家也可以去书庐去找一些资料多了解一下烈焰鸟,这样晨练时,也可以更有针对性的练习。”
“道长,道长,这个万一有人作弊怎么办。”这时又有人问道。
春霖道长比较随和,所以学生们问问题都不太避讳,春霖道长闻言哈哈一笑:“作弊过老道这关容易,但剑修那关可没法作弊,取石时会有道长在场,一来监督,二来防止意外状况发生,大家自行掂量吧,这晋升试炼可不是为了应付我,一则提高大家的修为,二则也让你们能更好地想清楚,将来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弟子们纷纷点头,李鱼儿的心里暗叫苦,自己连晨练课都上不了了,还要对付什么烈焰鸟?
未了春霖道长又说了一句:“大家记住,如果取不到石头,远离即可,切不可为了取石而痛下杀手,一来自损福德,二来烈焰鸟若被杀死,则化为怨枭,怨枭报复心极强,仇敌未死前,至少会重生三次,可谓不死不休。”春霖道长说道此处脸上难得显出十分的严肃道:“最重要的是烈焰鸟虽为二阶灵兽,但若化为怨枭,则多是三阶以上妖兽,甚至是七阶九阶犹未可知,主要视其怨气而定。”
散课后,李鱼儿也没心情吃饭,逛了书庐后,垂头丧气回到住所,推门后让他意外的是,除了谢言姗,当归也在,两人见她进来,对视了一眼。谢言姗柔声道:“小鱼儿,你怎么啦?”
李鱼儿郁闷得把养千岁同心草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当归笑道:“我当什么事,这可巧了,两件事到是成了同一件事。”
谢言姗也笑道:“是啊,今天我央着师父去问了,秋露师叔也没恶意,她只是觉得你心态没端正,对自己太没信心,现在呢,她已经不要求你杀二阶妖兽了,只需要你能取一支烈焰鸟羽毛回来就可以了,只要在两年内完成,就算你通过试炼。”
呃……
真是好巧,可李鱼儿却对自己这具身体实在没有信心,刚才在书庐她不仅抄录了烈焰鸟的资料,也抄录了千岁同心草的资料。就算取得太阳石,将果实培养成红色,最短最短也需要两个个月时间,通常是四到五个月甚至更长。也就是说扣除已经过去的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半不到的时间来练习剑修。
想到这里,李鱼儿道:“姗姗姐,当归哥哥,你们不用为我费心了,我打算再学两年灵耕,就下山回去照顾我娘。”
谢言姗睁大了眼睛道:“你怎么能放弃,你娘送你来这里,是希望你至少,也要能成为百花门外门弟子吧。”
当归也劝道:“是啊,小鱼儿,别以为秋露道长是放弃你,她这是允许你开小灶呢,你还不知道你的这位姗姗姐有多厉害吧,再加上我这个药师门下最厉害的当归,可要比你晨练上大课强,这么多人,秋露道长总不见得只指点你一个。”
李鱼儿摇摇头道:“谢谢,可是我真怕让你们失望,你们也知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修道资质,命也不好,我真怕给你们添麻烦。”
谢言姗闻言双眉一挑:“小鱼儿,平时你总说自己命不好,我们听听也就算了,你若真笃定命不好,又何必留下做挂单弟子,白衣返乡也可以向你娘亲交代了。你说不想麻烦我们也应该在一个月前离开,我谢言姗从来不施舍无谓的同情,最初见你时,你的眼神就是告诉我你想留下,我才做了这么多。现在,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答案还是放弃,我就帮你申请离山,如果选择留下就开始晨练。”说罢,谢言姗转身走了出去,“我希望你好好想一下,想清楚了再来同我说,当归,我们走。”
当归看着紧紧咬着嘴唇的小鱼儿,颇有些为难,“这……”
谢言姗冷然道:“她自己若不想努力,你能同情她到几时?”
当归听罢无言以对,跟着谢言姗走了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鱼儿,随即替她关上门。
门关上那一刻,李鱼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谢言姗的话并没有说得很重,也讲得十分在理,只是她不习惯对她好的人,会突然这样责难她。
脑子里一片空白,李鱼儿仍由泪水滑落,好大一会儿,她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心中又不觉为自己刚才这番失态感到好笑,怎么说这个身体里的,都是个二十六加一岁加的成年人,怎么这点理智,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言姗的话与做法,若在从前,她不但不会有情绪,还会赞同对方这样处置。的确,她这番丧气话,以及不负责任的决定,失望难过的应该是一直以来在付出的谢言珊才对。但反而是自己起了情绪,莫非是谢言姗对她太好,她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是李鱼儿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了?
不过哭过以后,李鱼儿心情到是爽朗了不少,今夜她对命运的演算有了一种疲倦,因此略略梳洗了一番,便开始练起了睡功。
不知是不是摆脱了对命运的纠结,这次入梦神智特别清醒,甚至产生了一种淡泊的心境,她自觉眼前出现白光,渐渐整个室内都是透亮的白光,莫非是传说中的虚室生白?在一片白光中,她忽然看到有一点紫黄的光。心识便不由自主向那紫黄色的光,贯注而去。
难以描绘那种瞬间在光中穿行的感觉,待到意识到停下来,李鱼儿发觉自己站在一座高台上,高台上水渠石桥环绕,方圆互周,中间又有圆台高起,四周另有方台,似是一座巨型阵法,高台上是一望无际的夜空,高台下是沉默在夜色的幽谷。
最高处的圆台上,有人玉立长身背对于她,衣袂飘飘,只是那人的双眼似是被一条丝带蒙着,丝带两端随风,在松束的长发间飘荡。让人感觉神秘而苍凉。
“灵梦转境。”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灵梦转境?”李鱼儿喃喃自语重复道。
“是,你能到此,虽有我指引,但也需练到灵梦转境的地步。”那人继续道,“就在昨日,我还以为你会走火入魔,看来你真是幸运。”
李鱼儿闻言心中一动,道“是前辈让长叶道长把梦灵术传授于我的?”
那人沉默片刻,答非所问得回了一句:“你不是对术数感兴趣么?”
李鱼儿一愣,回想着先前谢言姗已经明确告诉她在百花门里学不了这些,除非在天辰阁当差。
天辰阁当差?
再次环视打量这座高台,李鱼儿不觉又惊又喜,莫非这里就是天辰阁,莫非这阵法一样的东西,就是天辰阁的太素璧雍?在玉简中,她就有看过这座高台,只是第一次身在其中,完全没有想到是如此震撼,如此激动人心。
在前一个世界,明堂璧雍本就是太学祭祀观星之所,故宫的天坛就是仿周制明堂璧雍而建造,只是在天辰阁内,将复杂的建筑,换作了祭台阵法。
她突然又想到,自己学睡功,本就是长叶道长有意引导,而这一切是发生在她向谢言姗提及自己想学星命占卜之后,看来,这真正有意引导她的人,是眼前这名神秘男子。
“虽说是偶然,又何尝不是动念后的必然。”春风吹拂间,这句话仿佛也跟着变成了朦胧的春意,让李鱼儿有种茫茫然的欣喜感,她不知道如何接话,此时此刻,似乎沉默才是最正确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道:“谢言姗给你三日时间,我也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你若来,必须告诉我答案。”
什么答案?李鱼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意识似乎已是默认了自己会再来,星辉下,那人陡然转身,虽然遮住了双眼,但并不有损他如玉琢雕刻般的容颜,只是那蒙眼的丝带,斑斑红迹,宛若鲜血,若是鲜血,却没有渗透,仿佛是丝原本印染的花色,若不是鲜血,偏是红得惊心,仿佛双目泣血,殷殷染红。
错愕之际,紫黄之光再次从眼前迅速掠过,她瞬间又从光中回到了小屋,再定神,意识也似乎回到了沉睡的身体里,此时,这具身体已断了鼻口的呼吸,内息流转间,气海如湖波涌动,心照乾坤月朗,那境界无可用言语描述。渐渐的,她又收转心识,再度陷入沉眠,再睁眼,已是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