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村距离淮山一路以来都是冰雪覆盖，俞少昊带着顾清潇飞了三天三夜还是在漫无边际的雪地里兜兜转转。好在他带着罗盘，不然早就陷入无尽的雪域里了。
终于在第四天，他们才见着了一片绿色的湿地……
到达淮山的时候，距离他们离开北望村已经过了二十天了。
他们在淮山下的皇城毓城暂时歇脚。
十三界中淮山界所占领域最大，同时该界以淮山为中心分界线分为两块领域，一边是淮山以北，一边是淮山以南。以北区域土壤贫瘠人烟罕至，少有修仙门派；以南区域丰饶富庶，众多修仙门派鼎立。其实说到底天行宗在淮南以南的这些修仙门派中只算个中上等的门派，因为建派时间长，所以一直很有威望，但是比起这几百年间层出不穷的新门派来说，天行宗已经毫无竞争优势了，渐渐走向衰败。唯盛极一时的那次，就是她顾清潇八十岁结成金丹那年，场面宏大，不少修仙者为了追随她这位十三界新星纷纷入了天行宗，那时宗门好歹有了点生机。
就连淮山上的仙琼阁的几位大能也曾占卦说顾清潇不出意外必能在四百岁前飞升。
对此，现在顾清潇只想说放屁，说好不出意外，偏偏就出了个意外。
即便心里是这么想，顾清潇可不敢真的在仙琼阁面前放个屁。
仙琼阁地位崇高，坐落在淮山界的淮山上，可想其意义。打个比方来说，若是仙琼阁是老大，那余下的淮山以南的门派就是他的小弟。在大哥面前，小弟连喘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在毓城随便找了个茶坊休息，刚坐下，顾清潇就眼尖的发现隔壁桌坐的是仙琼阁的弟子。
俞少昊也发现了那行人，皱了皱眉，手指蘸了蘸茶水，速度地在桌上绘阵。
低级的隐身阵，只能减少自身的存在感，并不能完全的隐身。
顾清潇拍了拍他，问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布一个低级阵法。”
顾清潇歪了歪头，“为什么要布阵？难道附近有仇人？”
俞少昊指了指那几人，说道：“她们是十三界第一宗门仙琼阁的弟子，尽量不要和他们有干系的好。”
顾清潇假装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麻烦，这样的大宗门，招惹上了，一般很难脱身。”
“可是既然是那么厉害的宗门的弟子，我们说话她们听得到嘛？”顾清潇故作天真地问。
俞少昊看了一眼他们，那几人依旧在在喝茶谈天，他道：“不会，他们身上穿的是外门弟子的服饰，修为不过才炼气四层，虽然是低级阵法，但他们破不了。”
俞少昊话音刚落，不料那厢有一人站起来，是位长相清秀女子，美目笑兮说道：“道友，我们虽是外门弟子，但也是仙琼阁的外门弟子，莫要太小瞧我们了！”
俞少昊愣了愣，细细地看了眼该女子，女子目光清明，眼睛直视俞少昊，她挑了挑眉：“道友不用再试探我了，这阵我是破了的，何不妨撤了这阵法？”
俞少昊勾唇，手指蘸水，在桌面画了一笔，隐约人影露出了真容。
与女子同行的朋友惊呼道：“我是说阿英再和谁说话呢？原来这处真的有人？”
这位名叫“阿英”的女子，拱了拱手道：“我叫阿英，仙琼阁外门弟子。道友你又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呢？”
俞少昊站起来，作揖，不理会阿英的咄咄逼逼，淡定地回道：“在下天行宗弟子。”
阿英扬了扬眉：“天行宗什么门派？我可没听说过。”
饶是再好的脾气，听到阿英这番戏谑，也会忍不住了吧，俞少昊沉着声音说道：“道友，你总该知道顾清潇吧？”
这话问得掷地有声。
阿英柔柔一笑，“我自然是知道她的，论天分，十三界真没谁比的过她。”
俞少昊吐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等宗门便是她的师门！”
阿英执着红色团扇，轻摇，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可是即便如此，天下都知顾清潇，鲜少人知天行宗。一宗门竟要以一个人为荣时，离衰败也不远了吧。”
顾清潇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觉得这女子说的话虽然犀利了点，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上至宗门长老们腐朽无能，下至弟子们不求大道贪图享乐，宗门以她为荣，她却以宗门为耻。更何况她师尊无瑕真人对她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真是让她心寒到极点。她甚至开始怀疑此事并非无暇一人所为。
旁边的几位男子朝那阿英耳语了几句，阿英突然表情变得很伤感，像是被勾起了悲伤事，团扇掩面，眼睑下合，语气可惜：“天才总是早夭的，他是的，顾清潇也是的……天妒英才啊……”
说罢，她挥了挥袖子，一人兀自离去。
同座的男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人问道：“阿英口中的他是谁啊？”
“苏案，曾经也是和顾清潇一样的存在。可惜早逝了……”
苏案竟然死了？
顾清潇还想再偷听一会儿，却被俞少昊硬生生地拽走了。顾清潇不开心地板着脸说：“哥哥，你不想听就算了，干嘛要拉着我走！”
“小孩子家家的，听得懂么？”
“唔，听不懂，那哥哥你知道苏案是谁吗？”
“当然知道，他是仙琼阁的内门弟子，曾经名动一时，听说两百年前去北界历练，至今未归。”
“那为什么说他早逝了呢？说不定还在历练呢。”
“内门弟子远行，师门必然会给他点一盏本命元神灯，好像也是前不久那盏灯熄了。”
顾清潇叹气，心中竟不知何由地升起一股茫茫地怆然感。仿若在一片灰色大地中踟蹰独行找不着方向。
修仙就是这么残酷，无论这人曾经如何惊艳绝伦，若不成大道，便就是那一抔黄土。这一路艰难险阻，没有谁能真正陪你走到最后，万古不变唯有青山绿水。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案的时候。
她的结丹大典，排场甚大，却也没料到淮山的仙琼阁也来了。领头的就是苏案，一群人在后面拥簇着他，逶逶迤迤。顾清潇极目望去，只看见一个渐行渐近的浅色身影，风姿绰约，仪态出尘，走近了，才瞧着正面，真是惊为天人。
苏案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声线似山涧泠泠泉水，透着凉：“仙琼阁特来恭贺。”
那时她就想，这样清雅如莲的人，真适合修仙。
她从周身窃窃的议论声中勉勉强强地弄清楚了眼前这位美如冠玉的男子是何人——苏案，曾经的天才。
之所以是曾经，因为现在这个“天才”的名号已经冠到她的头上了。
她记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倒是有趣，我们比比看谁先化神！”
那时她汲汲于大道，不知天高地厚，此话一出，众人皆吸了一口气。苏案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番，避重就轻地说：“仙琼阁泰霖长老说你不出意外必能在四百岁前飞升。”
她挑衅地问道：“那你呢？”
“我？”他轻轻一笑，“长老觉得我命途多舛，难以预测啊。”
如今想来，那泰霖长老的话根本就是胡话。
两人歇息了几个时辰，便准备重新启程了。
顾清潇很自觉地爬上俞少昊的背，表示自己也准备好了。
俞少昊对她这番举动弄了得哭笑不得，揪了揪她的鼻子，道：“在后面可舒服否？”
顾清潇嫌弃地摇了摇头，糯糯地说道：“就是风吹得脸疼，其他的还不错。”
俞少昊低低地笑了，“好嘞，那你等下把头埋低点。”
顾清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俞少昊御剑飞行刚越过淮山山头时，原本小憩的顾清潇倏忽睁开眼睛，朝身后望去。
她现在不过引气入体，可视距离同凡人一般，但她神识是处于元婴中期，身后有什么自然一清二楚。
她发现了有三位结丹修士在尾随他们！
在毓城的时候，人多眼杂，又因为毓城由仙琼阁掌管，严禁修士在城内动手，她尚未发现有何不妥。眼下刚过淮山，她就立马察觉出来了。
她能发觉俞少昊身上灵气充裕定是身怀异宝，别人自然也成。
她思忖了良久，折衷地想了个法子，既能让俞少昊警醒，又叫对方漏了马脚。
她分出一缕神识向那三人袭去，她现在没有灵力，这缕元婴神识仅仅只能在气势上威慑对方。
果不其然，对方以为俞少昊身边有元婴大能跟随，匆忙之间，现了形。
那三人现了身，俞少昊自然察觉到了。
俞少昊拧着眉，拱手作揖问道：“不知三位前辈尾随再下可有何事？”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哼！你既然有元婴大能护着，我们能有什么事？”
俞少昊不明所以：“元婴大能？”
“你少装了。”
俞少昊暗自思忖，难不成这上古冰魄并不止眼前这三位大能看中，暗地里还有位元婴大能瞧着紧呢？
他这才明悟过来，在淮山以北没人注意他，都是因为修仙门派少，寥寥修士，如今他过了淮山，淮山以南处处都是修仙门派，即便此处安然度过，但随便经过哪处他身上浓郁的灵气都能引起他人注意……他这般轻率回门派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脑袋一转，既然暗地里有元婴大能，倒不如让他借力打力，他嗟叹道：“原来此次出行历练，师尊还是怕我出事，暗地里跟着了。”说罢，他胡乱地朝某处拜了拜，“弟子愚笨，听人提醒才察觉出一二，望师尊见谅。”
三位结丹修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对另外二人挤眉弄眼，似是怀疑其中有诈。
最后一位面色沉稳的结丹修士出了，朝刚才俞少昊拱手相拜的地方作揖道：“不知前辈可否现身一叙？”
其实他们觉得这事有异多半是因为他们没察觉出任何一丝元婴灵力波动，仅有一缕神识难以服众。
顾清潇蹙眉，俞少昊也暗叫不好，他故作镇定地道：“师尊隐居多年，万不得已不会现身。”
顾清潇抚额。这不是摆明地告诉对面，我们有诈吗！
那位面色沉稳修士半露郁愤之色：“筑基小儿竟敢诓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