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在福利院里的日子,变得平淡了不少,阮太太给我们另外请了一位年轻的男老师,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我只能这样形容他,他的工资比当初梅子老师的要高出不少,据说是读过大学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来的第一天,用油笔在白板上写了个诺大的洛字,然后抛给我们一个温暖的笑容。
我们的年龄差距比较大,薛老师管着十岁以下的孩子,我们十岁以上的便由洛老师教学。虽然没有坐在宽敞的教室里的孩子们那样舒坦、汲取量大,洛老师也教给我们不少学问。洛老师有个弟弟叫洛阿川,他知道哥哥在爱喜福利院教学,便经常跑来跟我们玩,他告诉我们他才十七岁,还未成年,我们可以不必拘于礼节,我的伙伴们都非常礼貌地叫他阿川哥哥,只有我直呼其名,因为我觉得他活泼贪玩的样子,跟我们也没什么两样,甚至于比七岁的跳跳还要幼稚。阿川为了让我改口喊他哥哥,用尽了一切可以威逼利诱的方法,可是他想错了,像我这种认准了就不会变的人,又怎会在他的小伎俩下乖乖妥协?
“十七岁的洛阿川,洛老师温文尔雅,为何会有一个像你这样闹腾的弟弟,你简直比七岁的跳跳还闹腾。你叫我如何喊得出哥哥?”我不留余地地说出心里话,阿川只做苦笑,小芸倒跑过来责备我怎么对阿川哥哥不讲理。
阿川的个子很高,我站在他面前悄悄比划了一下,加上我的头发才有他的肩膀那么高。他的头发很黑,而我的稍显泛黄,不是营养不良,是天生的。他喜欢穿牛仔裤和白衬衫,白衬衫总是洗得很白很白,这一点倒是很难得,不像比我大一岁的大伟,衣服总是脏兮兮的。
“小芸,我不怪小左,因为小左的心理年龄的确比我大,我甘拜下风!往后就让小左这样叫我吧!听着还不错!小左多叫几声来听听!”阿川说着还伸手来蹂躏我的一头短发,我无奈地躲开并泛起白眼,这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阿川哥哥,你再这样,小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喊你一声哥哥的!”站在中间的小芸开始往我的阵地移动。
“那我就不做小左的哥哥,以后等小左长大了,娶回去做老婆!怎么样小左小姐,这个想法你满意吗?”
我彻底被阿川的思想行为所打败,索性一个人躲回房间里钻研洛老师借给我的《简?爱》。书里的主人公爱小姐也一样是个孤儿,她被迫住在她的姨妈里德太太的盖茨黑德府里,在那里她经受了炼狱般的生活,但她绝非懦弱之人,即使一无所有,简爱依然活得有尊严,我很敬佩她,日后决定将简?爱树立为心中的榜样,尽管我不会有像她那样好的运气遇到一个爱她尊重她的罗切斯特。
我看书并不急于一时,我习惯于看一段能消耗的范围后,再放下书来慢慢回味。拖在我脚上的依然是玲姐姐的红色拖鞋,不过此刻它已然更不合适,我的脚后跟几乎整个踩在软软的草地上。人越长大,想的事情就越多,渐渐淡忘的事情也就越多。我只是在偶尔想起玲姐姐的时候,才会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感觉还是很亲切。三月份的天空整整一个月都飘着濛濛细雨,我能感觉到我脸颊的汗毛上挂满了细碎的雨滴,沾在眼睫毛上的雨滴模糊了我眼前熟悉的世界,与玲姐姐在的时候没多大差别,唯一改变的就是在角落的小屋旁多了一颗不知名的树,它一年四季总是青青翠翠,不曾开花,也不曾结果,我问过洛老师那是什么树,他只说会帮我查查看,可是已经几个月了过去了,仍热杳无音讯,不知是洛老师忘记了,还是根本查不到。我站在小屋的屋檐下,抬头仰望着那棵树,它的样子像极了玲姐姐的个性,即使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也没见她哭过。我注意到挂在门上的锈迹斑斑的长头锁有些不一样,走进了细瞧,原来它只是虚挂在门上,并没有锁。我撤下锁溜了进去。里面的摆设同当初的一样,可没有想象中厚厚的灰尘,虽然透着一层厚重的潮气,但却很干净,像是有人定时来做过打扫。我从小屋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拿着抹布走过来的阮太太,我闪身躲在了树的后面,阮太太没有发现。对于当初偷偷喊她假慈善家,我感到很羞愧,原来并不能透过眼睛看到的来推断事实的真相,梅子老师说得没错,阮太太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小左,你怎么在这里?”阮太太见了我,显得有些惊讶和尴尬。我夺过她手中的抹布帮着打扫起来。
“爱玲是个爱干净的孩子!”阮太太叹了口气,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惋惜。
“玲姐姐会明白的,她一定还住在这间屋子里。”我环顾小屋,希望视线在某一刹那能撞见活在另一个空间里的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