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呀!这次拜堂不作数,赶紧找清将军,探清口实,在换我那宝贝疙瘩。”
这边老爷与管家的勾当,一字不落,正好被亦向后院前来,一身喜服的新郎官得个正着。
新郎官已然脸成龟毛绿色,双手握拳,强忍着不失风度上前鞠躬道:“岳父泰山。”
“林,林安,你怎生进后院?快回大堂待客。”林老爷不知林安听见与否?只想将他支走,便心虚的语不成调说道。
“听闻清将军到访,小婿特来瞧看,以便招待。”林安说得在情在理,无可挑剔。
不得清似梦亲口诉说来意之前,林老爷心中无底,再怎生不快,也需安抚林安,毕竟林安为皇后名义上的胞弟道:“谣传,纯属谣传,清将军岂会来我们这等底官府宅。”
只是未等林老爷话落。
就见内院马厩方向,仙儿骑着一匹千里马,直接且快速,毫不犹豫的奔着林老爷这边冲来。
林老爷几人顿时都被这一幕惊吓,不知是左躲还是右闪慌不择路片刻?
千里马已然到达林老爷几人跟前。
林老爷是目瞪口张,险些大呼我命休矣的千钧一发时刻。
千里马一跃而起,从林老爷等人头顶飞越过去。马上的仙儿长发鼓飞,衣袂后扬,在气压中划出迭起的飘浮,那一刻的风流潇洒,真乃险些让人拍案叫绝:好一位浊世佳公子……
未等众人回神,仙儿已驾马直奔大门而去。
这时的新郎官率先召回魂魄怒斥:“那是我的马,好啊!好你个清大将军,这是纯心欺我!”
马上呼啸而过的仙儿耳尖听见,反而勒缰停马,回身对着面容扭曲的新郎官,一笑灿若云霞,飒时艳冠,只是说出来的话很煞风景道:“就欺负你无权无势怎么啦?有种大闹将军府去,一看你就没胆识,连娶的女人,心里钟情的都是清某。
清某换做是你,睚眦必报,定去夺你的权,祸害你的女人。”仙儿言罢,腿夹马肚,大大方方的悠哉行出林府,竟无一人拦截。
然而,仙儿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林安真的这样对待清似梦了。
有了宝马,就像瘸子装上假肢,仙儿便底气十足,一路向城门处行去,只要出了京,清似梦便再也威胁不到仙儿了。
幸好只有清似梦一人猜出仙儿的身份,仙儿暂时去哪里,都是安全的。
一路快马疾驰,仙儿跑了近两个时辰,眼见城门就在前方,仙儿隐约嗅到,扑面而来的微风中,夹带着菊花的香气。仙儿看向道路两旁,并无栽种菊花,倒是有家竹子搭建的茶棚。
仙儿便以为,或许茶棚中卖的是菊花茶,仙儿并未多想,继续前行。然而再行百米之远时,仙儿眼尖地看到一人,正含笑着的坐在城门口荫凉处,身旁还有美婢端茶递水,下午时光,阳光璀璨,却不伤人,鸟蝉共鸣,却不杂乱。
清似梦似乎心情颇好,接过小厮取来长琴,指尖似轻狂,又似无意稍过晶亮的琴弦,一旁还有乐妓以各式乐器相伴……
原是人美、乐美、时光美、三美陶醉风雅。
尤其当中轻狂抚琴那人,身穿一袭雪衣,面若桃李,仙儿心中不禁暗赞,只是当那人突然抬头,对渐渐行近的仙儿呲牙一笑。
仙儿立马浑身一震,当即全盘否定方才想法,只是险些咬碎满口银牙。仙儿怎会如此大意,仙儿之所以能闻到菊花香气,不正是因为,仙儿给某人胸前用特制的守宫砂,画了一只大懒猫。
回忆起这事,仙儿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勒马停住,方想调转马头逃离,马儿便长啸一声,两条前蹄高高扬起,竟险些将仙儿掀落马背。
待稳住了马匹,仙儿却见身后出现两条雪袖手臂,从仙儿腋下穿越,当下扯过仙儿手中的缰绳,并同时仙儿肩上多出一张面,附在仙儿耳畔吹着凉气道:“又捉住你了,小白鼠。”
加个凄美小短片,十分钟就看完了,绝对好看。
大门“吱嘎嘎……”被关闭,门内依旧传出父亲决裂的声音:“你敢跟那个穷酸秀才走,就别在回来,老夫就当没生养过你,你再不是老夫的女儿。”
门外等候我的浮华将我紧紧抱住说:“我们回家。”
我与浮华终于成亲了,婚后的日子,街坊邻居都说我们过得清苦,我却觉得没有什么比浮华的爱更幸福,然而浮华受不住闲言碎语说想进京赶考,我将从娘家带出来的唯一玉簪给了浮华当路费。
“等我回来。”这四个字是我送浮华到桥头渡口时,浮华握着我的手说的。
浮华走的那年青杏尚小,可是如今樱桃已经红透十几来回,浮华依旧没有回来。
在没有浮华相伴的十几年里,我身边发生很多事。
第二年里,我为浮华生下一名男婴。
第三年里,邻居家中的酒鬼男人常来闹事说:“你家男人不可能再回来,要回来,早他娘的回来,就你死求白赖为他守活寡,他指不定在哪个小娘们屋里快活。”
第四年里,吴员外差媒婆来说亲,要我给吴员外做小妾。
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
我与儿子靠着家中几亩良田维持生计,身边一切我都置若罔闻。只是每晚无论刮风下雨,我都会带着儿子去渡口看浮华回来没有?直到已经二十岁的儿子,不愿在搀扶我去渡口看浮华有没有回来?
“娘死透这份心吧!不许再等他,也不要在儿子面前提他,他早就忘记还有咱们这对苦命的母子。”
我颤颤巍巍劝解儿子:“不是娘在等你爹,也许一直是你爹在等着娘呢!”
“顽固不化。”此后,儿子决心不再搀我去渡口。
儿子二十二岁那年里成了婚,我给儿子留封信,就麻烦邻居家孩子扶我去了渡口,等邻居家孩子走后,我跳进渗凉的江水里……
在江底,我的老寒腿竟然大好,可以自行走路。我越走越远,走的口干舌燥之时,终于看到一座桥,桥上还站着一位仰望远方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桥对面迎来一位已经老得看不出年岁老妇人,老妇人手中端着碗汤给年轻男人说:“不要再等,她要来早该到来,赶紧喝光去投胎,你下一世是富贵命,妻妾成群,儿女成双,再错过就该投胎去做猪狗牲畜道。”
桥上儒雅俊朗的年轻人淡笑说:“都已等二十几年,等成习惯,不要我等,我该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孟婆将汤给别人送去吧!”
他穿的那件长衫,还是我二十多年前给他缝的那件,裤子也是,鞋子也是……
我捏扯一把沧桑老脸,还想将弯抽的老腰挺直一些,然而岁月又怎会为我改变,我沮丧将脸埋底,只能悄悄从依旧年轻俊逸的他,身边经过……
他走时,江上桥边青杏尚小。我走时,路边樱桃已熟透脱落……
听着庄外众多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叮叮咣咣”的搬东西声,就知道凝香回来了。
我兴奋跑出屋去,正好见到凝香进院子指挥大伙卸下在外的装备与行李。我张开双臂跑过去就抱住凝香,虽然以现在我的身高只能抱住凝香双腿。
凝香见是我,便弯下腰,一手拖住我的臀部,一手扶到我的腋下,将我托起抱到上怀之中。
我双臂顺势圈住凝香脖子撒娇:“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呀?”
“丫丫胡闹,我是丫丫的长辈,应该叫舅舅,真该将你送入书院学礼仪。”凝香声音含带尴尬训斥我。
“你知道我是不会叫的,还有我不小了,已经八岁,再过八年就可以嫁给你做妻子。”
凝香微愣,看似看着我的眸光渐渐恍惚而飘远。
我知道,他又在我身上捕捉到我娘的影子。我真的很想问一句:我与娘亲很像吗?
不对,我与娘亲一点都不像。
若是像的话,我娘就不会嫁给爹爹,而是嫁给凝香。
旁人都说我娘嫁给爹爹当天,凝香大闹喜堂,用剑指着我娘问:“为什么?”
我娘却回答,遇见爹爹才知道,对凝香是哥哥,永远的哥哥,对爹爹才是情爱。
对于娘亲的人生观,我真是无从理解。
凝香多好啊!人长得又好,禀性又温润,武功又高,当年与凝香青梅竹马的娘亲为什么就不肯嫁他?
如果娘亲嫁给凝香,我就会是凝香的亲生女儿,这样我就是凝香的贴身小情人了。
然而娘亲终究嫁给空有少盟主头衔禀性怯懦的爹爹。
后来爹爹仇家找上门,血洗山庄……当凝香去救人时,整个山庄留下的活口,就只剩被娘亲扣在腌菜缸里的我……
凝香守着娘亲尸体整整七日,未梳洗、未进食、甚至未动过。那伤心欲绝模样,比我这个为人子女的都要投入。
之后他便将我留在身边,我也决定以后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下次他在走镖,我也要跟着去。
凝香是拿我没办法了,之后的走镖只好带上我。
做镖师这一行很不容易,吃不好、睡不好、风吹雨淋,而且还要双手不离兵器,时刻准备着与敌人周旋……
不过再艰难,有凝香在我身边,吃多少苦我都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我已经陪伴着凝香走过八个年头,我长大了,亭亭玉立的。
在这段匆匆流逝的岁月里,为了能让凝香娶我过门,我做过不少既糊涂又可笑的事。
比如在小溪边为凝香洗衣物,衣服却被溪水冲走。
比如为凝香做饭,凝香却吃的上吐下泻。
又比如,我偷偷爬上凝香的床,结果凝香睡一夜地板,第二天感染风寒……
之后凝香不许我再洗衣服,不许我再进灶房,也不许我再随随便便进去他的屋……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却变成全能好男人,我的衣物由他洗,我的食谱由他做,我的床……当然他不负责暖。
这天晚上,我们镖队排成一条长龙,进可攻退可守的运送重镖,并未走乍眼大道,而是铤而走险选择抄近路走山道,一路凝香还在安慰心绪不宁的我说:越过这座山,我们便到达雇主家。
未料到的是,一群数量庞大倭寇正巧流窜到这片山脉,凝香当即喊出押镖口号:“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归。”这是叫倭寇为我们行个方便的寓意。
倭寇闻声不屑狂笑。
根据多年走镖经验,我一看便知,今夜怕是凶多吉少。我将身子向凝香身边靠拢,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一直想嫁给你。如果这次我不幸死在这里,你一定要像记得我娘一样记得我,不许忘记我。”
许是被我这话点中命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狠辣疯魔的凝香,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在我心中,凝香一直是温柔的,和颜悦色的,从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凝香将滴血长剑擦干净,来到凝滞的我身边,脸上神情忽明忽暗说:“未能保护你娘平安,我又怎能再让你娘唯一血脉赴死。”
从那以后,凝香不再让我跟镖,也从那之后,我放心了凝香押镖。也顿悟了,原来凝香对我的好,全部是因为我的娘亲。
这辈子,凝香怕是不会娶我了。
我以为我不介意凝香心里有我娘,原来我非常介意,尤其是从凝香口中说出来保护我都是因为我的娘。
白驹过隙,转眼又三年,这三年里,我不在整日粘着凝香,也相了亲,夫家也定好了,等凝香走镖回来就成亲。
然而这次凝香不是足下生风衣袂飞舞的走着回来,而是被镖局其它兄弟抬着回来的,他回来时,人已经伤重不行了。见到我,突的抓住我衣领说:“不许嫁人,等我回来娶你。”
凝香死了,只交代一句话,就仓促的离开人世。
“为什么会这样?”我失声痛哭着问?凝香武功渊博而深厚,怎会轻易重伤致死?我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其余弟兄也纷纷堕泪讲述:凝香这次运镖心浮气躁,急于赶路,才中倭寇埋伏……
我退出镖局了,也一直没有嫁人。我时常梦魇,悔不当初,为什么只有那三年我冷落他,如果我还像往昔一样纠缠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是无论我怎样悔断肠、疼断肠、他终究是走了,只狠心留下孤孤单单我一人在这片苦海之中煎熬。
孟婆见一名,虽年岁已有不惑之年,但俊美未减的男子,步履飘逸地走上桥来。
“又是一位难缠宿主。”孟婆埋怨一句照例上前送汤水:“喝了,去投胎。”
“凝某不会喝。”男子眉宇间含带冷冽。
“不喝不许投胎。”
一柄长剑指向孟婆咽喉。
“真是怕了你们二位这样宿主,一位是苦等二十余年不肯投胎,幸好昨日上路一位老婆子,那年轻人才急急忙忙跟上去投的胎。你这般别扭?又想哪样?”
“凝某只投胎,不喝汤”……
我已记不得独自浑浑噩噩的生活多久。
这一天,家里突然跑来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男孩,男孩每日为我洗衣煮饭、挑水劈材、沉重的活,他都用瘦小身子抗下。
我问他是谁家孩子?他不肯说,也不肯离去,已经有几批打扮贵气之人请他回庄,他竟冷脸将人全部轰走。
“小童儿,你该回家就要回家,不用担心婆婆,婆婆生活可以自理,你也不要再来。”我一心劝导他离去。
“我不小了,已经十岁,再过八年,就可以娶你做妻子。”
我惊愕,这一刻,仿佛眼前站着的已经不是瘦小孩童,而是往昔高大成熟的凝香……
我的凝香寻回来了,他没有食言。只是……只是……
我已不惑之年,比重生的他整整大上三十岁,我又怎能再次连累于他。
可叹!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