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树绕吾庐,清深趣有余。
鹤闲临水久,蜂懒采花疏。
酒病妨开卷,春阴入荷锄。
尝怜古图画,多半写樵渔。”
大诗人林逋虽然家道中落,却依旧住在林家老宅,这日闲来无事又在作诗,嘴里不由念出声来。
“好诗,好诗!”从林家老宅破壁残垣上翻进一个人影,居然是万恒。
“我说,你这个皇帝老儿怎么又溜出宫了!”自六年前那次诗会淡定一人走后,林逋就不再把万恒当皇帝了,加上这些年总翻墙进来,就更觉妙哉。
“嘘,你今日可什么都没看见,这传出去丢面子事小,伤国体事大。”万恒真是不理朝政,活生生的一个纵情山水间的人物。
“才抱得美人归,怎还流连外面的诱惑。”林逋酸溜溜的说道,青蓝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
“美人归是好,可知己也难求嘛!”这万恒跟林逋倒是耍起嘴皮子来了。
“说吧,什么事?”林逋猜想这皇帝万恒八成有事求自己。
万恒飘渺一笑,从腰间拿出一块羊脂玉,此玉绵软有力,甚是通透,只见上身是凤翼展翅,盛气凌人,下半身翻过来一看,刻有“藍卿親執”,字体特别,仿若在哪里见过。
“这玉仔成色不错,是古玉。”林逋说道,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字体倒是很特别。”
“有眼光!”万恒小声赞道,随后又偷偷对林逋说,“这原是父皇特意为母后刻制的凤印,现在寡人想把它送给梅妃。”
“送呗。”林逋一脸茫然,跟我说干什么,要送便送,这人还真奇怪。
“可是这凤印上没有梅花标志,寡人想林兄写一篇名为梅的诗,然后找宫人刻在凤印侧面送给梅妃。”万恒把玩着凤印想象着梅妃收到礼物高兴的神情而后甜蜜的说道。
林逋听完怔了一下,这人是要托他之手写情诗啊,自己明明是诗痴,还找我来代笔,也罢也罢,难得皇帝一片肝肠寸断心,就随了他,“那就山园小梅吧,用梅妃的画名。”
“众芳摇落独暄妍, 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 不须檀板共金樽。”
“好,好一个暗香浮动月黄昏,林兄好情怀!”万恒嘴里默念几遍,觉得甚好,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林家,开心的朝大门走去。
“你知道大门在哪还翻墙过来?”
“翻墙证明寡人焦急的心绪嘛!”万恒头也没回的狡辩道,嘴里向大门喊道,“林遏,回宫!”
林逋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一紧,这些年已相认,虽然不算亲近,但总归是兄弟。正准备向前,遂又握了握拳,这家门他怎么不知是哪里,若知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可见既然不想再见,何须见面。
凤翎宫内,梅妃青蓝闭门作画,远离后宫纷争。青蓝做不到像姑姑当年三月才见一次陛下来堵攸攸众口,毕竟万恒越祖宗规矩而让自己上位贵妃,已没有什么事情能更糟了。
让万恒迷恋自己是任务也是不可逃脱的宿命。
那日万恒究竟是因为倾心粉的效力,还是巧夺天工的画卷令他爱上自己,蓝青蓝心中没有数。
只因万恒不理朝政醉心山水竟与徽宗一模一样。青蓝始终把握自己的立场,其他都不重要。心下又担心起鸿瀚来,手拿炭笔眉头紧锁,义母替鸿瀚筹划的霸业什么时候才有进攻的消息。
“哎呦,妹妹独自一人在宫里做什么这么专心,让姐姐瞧瞧。”身后怎么传来姚贵妃这个贱 人的声音。
这十年在宫里没少受姚妃的欺压,早些年姚妃利用奴颠贱族的身份羞辱青蓝,托定国公的耳目四散诽谤青蓝的谣言,试图威胁其后宫地位,这些年更变本加厉又各种方法暗中使坏,置青蓝于死地。
钦宗万恒固然深爱梅妃,但是碍于姚妃娘家在朝中势力庞大,也只能由着姚妃欺负青蓝。
“紫珠,备茶。”
“妹妹无需客气,姐姐带了上好的血燕,不敢一人承蒙圣恩,特拿来与妹妹分享。”梅妃看着鲜红的血燕,鲜红的就像鲜血般,没有犹豫用袖子遮住脸庞一口喝了下去。
“姐姐满意了吗?”青蓝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终于忍不住了,这贱人要对自己下毒手了。
“哎呦,妹妹说得什么话,妹妹也承圣恩,是姐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接着作画吧,这梅,画得真是冷冰,似妹妹一般。”姚妃阴阴的笑着走向殿门外,简直比哭还难听。
紫珠端来盛满茶水的紫砂茶壶,见姚妃不在,正欲问,却听见青蓝的吩咐声,“紫珠,茶撤了,给我拿一件外衣。”
青蓝从来在紫珠面前都是称作我,在这元圣国的深宫里,除了姑姑,能信任的就只有紫珠了。
原来的姚妃一直将放有藏红花的茶暗自托线人看着她喝掉,目的是让青蓝十年都无所出成为真正的“没”妃,青蓝刚才偷偷将血燕汤水吐在外衣里侧。
其实青蓝也不想有所出,钦宗不是她真爱的人,因此也不想与他有孩子,正好顺水推舟让贱妃误以为得逞。
然而这次的血燕汤,青蓝肉眼一看就知姚妃不能再等了,血燕汤里有能毁人心智的剧毒,若不佯作喝掉,青蓝不死也会变成疯子。
姚妃的傻儿子已经八岁了,因钦宗迟迟不肯封后,姚妃的傻儿子虽是老大,却不能被封为太子。因此,这年姚妃必将除青蓝于后快!
鸿瀚的霸业还未完成,青蓝怎能独走,鸿瀚,你究竟如何了。
青蓝刚换下被血燕水润湿的外衣,转身穿上一件青色锦缎罗裙,就见紫珠从门外将门叩上,嘴里低声的念着什么。
正觉奇怪, 眼神瞟到画卷前,那幅偌大的画卷前正坐着一个男子,背影消瘦却英气夺目,青蓝色的长袍,黑发用一根发带束起,静静熟悉的样子。
看向腰间系着一支碧绿的短笛,突然泪眼朦胧,“你来了?”
男子缓缓转过身对上那对深情的双眼,温柔叹道,“我来了。”
那一晚,什么都没有说,只一夜云雨,羞了面庞。
三个月后,青蓝显怀,呕吐不止,三十六岁已是高龄产妇。之前屡屡陷害梅妃不成,姚妃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作怪,因为此时青蓝若是出事,姚妃的嫌疑就会最大。
因爱妃身怀龙种,钦宗大悦,将早已修改好的凤印送给青蓝,并许诺,若果是个男孩,封为太子,若果是个女孩,封为公主。
青蓝手捏凤印,若有所思。
元圣五十一年大年三十,一声啼哭喜坏了门外等着焦急的钦宗,稳婆抱着小婴儿笑着朝等候在门外的众人走来:
“恭喜陛下,是个小公主!”
“让寡人看看。”那小小的脸庞红彤彤好可爱,“就叫柔嘉吧,温柔嘉人。”
冷宫内的紫珠已一身黑装,手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儿,红衣宫女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问道,“送到了吗。”
“恩。这是她的。”
“好。”红衣宫女抱着孩子,让紫珠搀扶着走到屋子的正中,盘腿坐下将孩子放在腿上,默念咒语,消失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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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圣五十一年,秋风萧索。
南方蛮夷部落奴颠族首领完轩鸿瀚率赤、橙、黄、绿、青、紫氏七大氏族攻破燕都南面水道,自龙江直取圣宫。
“蓝青蓝,你竟以妃子之名接近陛下,意欲谋反,你可知罪!”
“哀家不知。”
“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定国公孟宇恨恨说道,“传紫珠!”
青蓝一惊,紫珠怎会是告密之人,怎么会—
凤翎宫宫主梅妃娘娘刚诞下小公主柔嘉不足半岁,因被大理寺判为通敌外贼奴颠族,在奴颠族攻入圣宫前一个月,被赐毒酒而亡,死时手捏凤绶玉印,面部全毁,此金印乃徽宗自创瘦金体所篆刻。
入夜,紫珠抱着青蓝的身体,从宫墙侧殿飞出,化作一缕青烟不见。
玉印从手中滑坠下来,稳稳地落在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