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被救下的第六年,年满二十的完轩鸿瀚继位,成为奴颠族王主,太子妃赤慕亦封为王后。青蓝自知厉害关系,义母从第一天宣布她的身份开始,明着就告诉青蓝务必断了对鸿瀚的丁儿点念想。这点念想会害了他,也会害了自己。
元圣三十九年,完轩鸿瀚统治奴颠六年久矣。王后赤慕无所出,此时青蓝二十五岁。
青蓝手中画笔停停走走,画中的人不是鸿瀚是谁。
“青蓝的画真是愈发的栩栩如生。”义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盯着青蓝笔下的画卷,说道,“不仔细瞧,哀家还以为你大哥鸿瀚正与你正坐相对了,可见青蓝的画功又精进了。”手中的炭笔应声而落,青蓝知触怒义母遂跪倒在地,不敢直视义母眼色。
“猜到为何认你做义女,又为何传授你精湛画艺吗?”义母言声振道。
“青蓝不会猜,义母做任何事是为青蓝着想。”青蓝依旧不敢抬头。
“还记得十九年前远嫁元圣国的蓝罗绮姑姑吗。”
“记得。”
“你姑姑的孩子万恒也就是你的表哥,明年将有可能成为元圣国下一任储君。”义母顿了顿,细心查看青蓝的神色,看没有什么变化,接着说道,“你的任务就是利用画艺让万恒爱上你,时间不限,以达到和亲的目的。”
这些当然是为了鸿瀚今后着想,一来断了鸿瀚的期待,二来在元圣国国君安插眼线,也是义母一直想做的事情。
青蓝身处木府久矣,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若不是自己唯义母所用,也不会有活的机会,至于鸿瀚的因素,碰巧合了义母的意思而已。
默许,拾起地上的画卷,丢入跳跃着火焰的暖炉内,滋滋作响。
元圣三十四年,蓝冰水逃出奴颠国已过去六年光景,回想当年姐姐义无反顾将逃出生天的机会让给自己,每每想起格外神伤。与姐姐说好燕都重聚,自然要守在这里等待姐姐。
冰水性情温和却异常冷僻,身上仅有父亲留给姐妹俩的一袋碎银和一块古玉。冰水细算了一下,拥有的银两只够自己在燕都生活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必须有一个能维持自己活下去的本领。
虽不喜与人结交,但是意识到自己必须活下去与姐姐来日重聚,冰水心里没有对策。十四岁的年纪,能做什么。
燕都乃元圣国一国之都,各种商户林立街旁,绣坊,画坊,赌坊,青楼,米铺,珠宝行,没有一处能容下冰水。也曾想过托人求见姑姑,可是一个孩子谁会待见。
与师傅相见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冰水实在没有食物裹腹,躺在破庙里面奄奄一息,恍惚间看见姐姐青蓝灿烂的笑容,伸开双手将自己涌入怀中,好温暖啊,姐姐,我—
醒来时,诵经声丝丝入耳,环视四周,一处案堂墙上,方正挂着“静”字,这是庵堂。
“你醒了。”门口走进一位年约30的尼姑,说道,“姑娘,贫尼法号静嗔,昨日路遇风雪,入地庙躲雪,看你昏迷,摸你额心,才知高烧不退,就擅自将你接到庵堂静养。”
“谢师太救命之恩!”冰水忙起身,“冰水无以为报,请受冰水一拜。”
“贫尼看姑娘好似一人在燕都,并无家人,不知所为何事?”
冰水心想既然是救命之人,也不妨告诉这恩人,“家人已遭奸人所害,没有去处。”
静嗔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着与蓝贵人相仿的面容,眼光闪过一丝柔软,“善恶因果终有报,庵堂虽小,但多一个人也不多,不妨住下吧。”
终有一滴眼泪忍在眼眶,没有留下来。
“燕都也不过如此,与宫里大同小异。”太子万恒冲着一旁一身便装的小太监嚷道。嘴里嘟哝中,眼中却全是猎奇的表情。
“好了,你不要再跟着我,我要独自走走。”
“太—噢不,公子!燕都龙蛇混杂,奴才实在—”这小太监还没说完,抬头一看,万恒早已不知去向,这可如何是好。
跟着万恒的实际却有两队人马,一边皇家禁卫军御前带刀侍卫林遏携四名良卫紧随其后,另一边未知白衣刺客盯着万恒一刻不停。
冰水自从拜静嗔为师傅,习得一身至少能保护自己的武艺,其中还有不熟练的蓝氏飞指禅,这是6岁时罗绮姑姑偷偷传授给青蓝冰水的独门秘笈,此事恐怕死去的爷爷和父亲都不知道,至于姑姑为什么要教,冰水当时那么小,更加不能想象。
穿过一条巷道,转眼就到前方的宝龙钱庄,突然看见一身白影从房檐上整齐而过,速度之快,仿佛一道白雾,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赶紧回庵堂吧。正欲走进宝龙钱庄,忽见那道白雾夹带着一个好像昏迷的男子,从房檐上折回来向城郊跑去。
冰水本能的追了上去,有着命悬一线的经历,有着被人施救的感恩心态,刚才的犹豫纠结全然不见,心想先把人救下再说。
奔至城郊,白雾似乎隐隐感到后面有股青烟在追逐不放,奇怪,刚在城里已经施计让那侍卫追了过去,莫不是没有中计,佯装跟在后面,脚程突地停下,喝道,“何路英雄,可否现身相见?”
“呵呵—英雄不敢当,小女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不得一个大男人掳一个大男人。”
“放肆!”
冰水身形略动,轻弹手指,一阵凌厉的风刃伤到白雾皮毛。
“蓝氏后人?”
“是又如何,看招!”
又是一阵风刃,划过来人面皮,白雾似不愿缠斗,放下昏迷不醒的男人,一个飞身逃走。
朦胧中,看到一张清澈的脸庞,玲珑剔透,这张脸怎么如此好看,是她救了我吗,万恒昏昏沉沉的。看不清又看的太清。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快走,公子在前面!”
冰水放下此人,立刻躲在一边,看到是救兵来了,终于放下心来,淡然向庵堂走去。
元圣四十年,钦宗万恒登基后的第一场诗会,携手奴颠蓝氏郡主蓝青蓝一时传为佳话,因一幅《山园小梅》晋封为梅妃。英雄惜英雄,封诗坛奇才林逋为礼部上大夫。
大婚之日,定国公以陛下“当以天下社稷为己任”带领群臣进谏,其一立异族妃子触犯祖宗规矩,理当不可设立;其二,立诗人大夫在国家内忧外患之时必将分化朝政。此谏一出,朝堂内外无不震惊。
万恒只因那酷似记忆里的那张脸庞,一意孤行竟无人能挡。
“主人,您要不要见一下姑姑。”紫珠就是当日骂那猪头的刁蛮侍卫,小丫头装扮男装也是英姿飒爽。
“姑姑在哪?”
“静心堂。”
“皇上今天翻谁的牌子?”
“据小顺子来报,姚贵妃。”
“那今晚去见姑姑。”
一弯新月摄人心魂,正值寒冬,静心堂门前清冷异常。
青蓝身披蓝色狐裘皮,内着金丝锦缎小夹袄配以白牡丹百仙裙,立于庙堂门口,紫珠正要前去探查可有通传之人。
却见一位手执宫灯的红衣宫女欠了欠身上前说道,“太后娘娘知故人来访,特命慕儿前来通传。”青蓝疑惑,却也道,“姑娘请带路。”授意紫珠跟在身后。
确是奇怪,这名为“慕儿”的人言谈举止跟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极为神似,虽为丫鬟,却全然没有丫鬟的卑微之感,反倒比她这个梅主子气焰嚣张,竟没有请安,也没有称谓,只一句故人二字,实属可疑。
“姑姑—”
青蓝见到20年未见略显沧桑的身影忍不住喊道。庙堂前诵经的动作悄然停顿,转头看过来,“青蓝?冰水?”
“姑姑,我是青蓝!”
“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爹呢?爷爷呢!冰水呢!”
只剩下一片沉默,是呀,烧了那画卷,绝了那念想,能忘了仇恨忘了生死未卜的冰水吗?来燕都或是棋子,但只要在这里一天,就有找到冰水的那一日。
看向立在姑姑身旁还未退下的慕儿,不由皱眉,紫珠快语道,“还不快退下,娘娘跟太后有事要谈。”慕儿未动,笑着说道,“只许你护着主子,就不许我在这里吗?”眼看着紫珠和慕儿剑拨弩张,姑姑长叹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主子!”
“娘娘!”
“退下吧。”青蓝同道。
夜晚很快褪去,跟姑姑夜谈了一个晚上,将自己这20年来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遍,独独没说蓝氏灭族和义母的事情。
隐约探了姑姑口风,可知清心咒的下落,岂料姑姑一听此咒就不肯再提,只说,家族恩怨,既然出了奴颠,不知也罢。
终是没有进展,作别姑姑,道来日再叙。
燕都郊外的庵堂,静嗔师太将毕生心血传授给冰水,其中有部内经可叫人在任何环境下心如止水,不受外界干扰,也能助心魔之人重返人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