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冬至节。
从南蛮迁来燕都的奴颠皇族从来不过春节,但是却把冬至节当春节来过。
绛唇在月琴殿随木公公们布置殿内殿外,红灯笼和春联早早的置办在月琴殿的各个角落。
这些日子也跟绛唇想的一样,皇上几乎就没来过月琴殿,唯一来的那次,只留下太子一个人在内殿中谈话,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近皇上。
有听宫里面的小厮说,景阳宫侍奉皇上的新来秀女黄鹂承蒙恩宠,被皇上临幸,已封为鹂宝林,正迁往百秀殿。
曾经同住一屋的小姐妹,一夜之间品级骤然提升,这千变万化的深宫,绛唇果然没有任何头绪。
“木公公,我过去陪母后用膳。你叫御膳房准备一些母后爱吃的膳食。”
冬至节这天,万里晴空,没有飘雪,湿气不减,却冷到了骨头缝里,着实跟长白山的干冷不一样。来到这里很多天了,绛唇没有问过皓雪一句他的来历。
可能隐约猜到了结果,两个人从此不会有交集。所以就不要纠缠在一起,也许真的很好。
“绛唇,将书房里的字画拿来。”皓雪这些日子的表现确实不像绛唇认识中的那个人,知书达礼,文质彬彬。
“殿下,您的字画。”绛唇没有抬头,将字画递过去。
“你随我一起去。”浅浅的一句话似漫不经心。
“诺。”绛唇回道。
风翎宫内梅香阵阵,一缕缕梅花令绛唇不安的心不再来回摇摆,长白山家门前的梅树此刻也在寒冬中怒放吧。
“皇儿祝母后圣驾金安!”
“起来吧。”慕皇后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喜悦,那是过于平淡的眼神,平淡的可以端平一碗水。
“呈上来。”
绛唇小心的将字画递给慕皇后,画上描绘的是皎洁的月光下万马齐奔。
慕皇后看了画,便摆摆手,“哀家累了,回吧。”被自己的母亲嫌弃,这样的孝子当的也太失败了,不亚于在冰水姨娘眼中的林翊哥哥。
不知道林翊现在怎么样了。绛唇没有再去乱想,尾随在太子后面,回过头悄悄看了看笃定坐在桌前的慕皇后,正巧被她一眼撇到,那眼神里竟然充满了温情与遗憾。
位于圣宫的东部,有一处登高楼,该楼是钦宗时期,万恒为了和宠妃赏月时特别建造,十分的奢靡华贵。如今从登高楼往下望去,竟然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慕皇后一袭素装打扮,只带了一位随行宫女,顺着高楼沿旋转阶梯慢慢走下去,蜿蜒盘旋,如巨龙的身体。无尽的黑暗又或许是无限的光明。
慕皇后行到最底下的一层,亮出凤印,守门的侍卫侧身让开。
走上前去,只见一位瘦骨嶙峋的男囚全身无一处完肤,双手和双脚呈现天子状被精铁链锁在笼中。
“放他下来。”慕皇后淡淡的命令道。
“皇后,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可擅自将死囚放下。”旁边一个侍卫颤巍巍地说道。
“本宫说放-他-下-来-。”慕皇后一字一句的厉声重复,眼前的侍卫低头不动。
“你们反了!”正要下旨,听到一丝飘渺的声音从笼中传过去。
“慕-慕儿-,谢谢,我很好。”瘦骨嶙峋的男人有一张不服输的面容。
慕皇后为之动容,小声泪别,“绛唇来了,你要撑下去,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绛唇怎么会在宫中,这是谁安排的?”瘦骨嶙峋的男人青筋一蹦,激动急问。
“不是我。”慕皇后说完,不再解释,匆匆离开登高楼,不,现在称为“天牢”。
“你说这字画有什么不妥,母后为什么不喜欢。”问的话极其幼稚,怎么可能是长白山涧的皓雪。
绛唇对面前这个太子越来越无语,明明18岁的年龄,心智却跟8岁孩童一般,经常问些莫名奇妙的话。也难怪自己的母后不喜欢,如此废材怎么能担当起治国的重任。
慕皇后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完轩皓雪。而后宫之中完轩鸿翰的王子们除了皓雪,还有韵贵妃的儿子,十四岁的皓阳。
既然太子醉心山水,不堪大用,自然最省心省力的就是承万千恩宠的韵贵妃母子。
“这字画没什么不妥,只是太子并不了解皇后的心思,礼不对心罢了。”绛唇淡淡的说道,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看样子你知道母后想要什么了。”太子不依不饶。
“皇后凤体安康,位居后宫之首,奴婢不敢妄自揣测。”绛唇自知失言,也不甘示弱。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这一句皓雪语气突然一转,没有用主子对奴才的态度,难以琢磨的眼神在绛唇身上游离。
绛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皓雪绕到她身后轻轻把房门一关,用手臂将她紧紧环住,轻声耳语,“别人不认识我,你也装作不认识。”
绛唇脸上红晕显现,耳语的余温从玉脖红上眉梢,是你吗,皓雪,长白山那个不羁的翩翩君子。心中默念,嘴上却不敢言语,只能从后背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还有不紧不慢的心跳声。
“是我。”同样地声音在耳边响起,能听到她心声的皓雪。倏地转过身去,任由他将自己抱紧。深宫的禁锢,封锁的心灵,在这一刻爆裂开来,那一瞬是永恒,不可逾越。
“我来这是为了—”绛唇迫不及待告诉皓雪进宫的目的,却不料冰凉的双唇柔柔的贴在那瓣稚嫩的如花般的唇面上,不容她再细说下去。
唇中的温柔,细致,飘零,孤独一一绽放,最坦率的直达内心。绛唇没有任何经验的任由皓雪主动着,一切似乎顺其自然,片片疑云却浮上心头。
本沉醉在其间的绛唇下意识的分开胶着的四瓣唇,一滴鲜红浮在唇齿之间。
“怎么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为什么带我走?”
“为什么布局?”
“为什么银狐主是太子?”
……
绛唇将心中的疑问全部抛出,终于释然。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皓雪没有回答,只是丢出了一句话。“去了你就知道了。”
月琴殿内湖畔旁的榕树下,只见在树梢的枝桠上有一处暗门,轻轻扭动,树与泥土的间隔中间由内向外从两边打开一处地窖型的入口。
“跟我走。”皓雪从身上点开一根火卷,俯身走了下去,绛唇跟在身后,刚一下去,身后的窖门就自动关闭了。
越往里走越加开阔,皓雪在前面点燃沿路的地灯,“很多人都不知道太子所待的月琴殿有天殿和地殿之别。”绛唇只看见沿路昏暗的蓝光和千奇百怪的阵型图,不像是藏有机密的地方,更像一处练功的暗室。
“天殿是父皇给我做给宫里人看的正殿,地殿是父皇招来奇士教我武功的暗殿。这些奇士从占师到咒师,一应俱全。又因天性能跟动物沟通,所以最后只留下了通灵师教我技艺。”
“通灵,包括人吗?”绛唇大惊,难怪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全能洞悉到。有了这个还怕什么人暗算吗,绛唇不由觉得皇上的天地殿安排有些多余。
“是的,还包括瞬移。”皓雪沉稳的说道,仿佛这种本领就是理所应当的一般,“不是掩人耳目的幻术,是真正的瞬移。”又强调的一遍,明显是在区分绛唇静心口诀的用法。
“那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绛唇不想再拖延下去,皓雪既然就是真的银狐主,太子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个虚名,谁让他刚好生在帝王家呢。
“什么人。”
“我的义父,林遏。”
“我救不了他。”皓雪居然没有犹豫,直接答道。“你的义父已经关在天牢一年了,除了父皇的圣旨,没人救的了。”
“那你这身本领是骗人的吗?”绛唇失声道。
“你认为父皇既然能找人教我这身本领,就没有破解之法吗?”皓雪顿了顿,“更何况所关之人是父皇亲自下的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