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这次引起了一场误会,实为不该。下次若是大家再相见,大可再以友相待。此番过节,小道大胆做主,就叫大家小事化了,如何?”说罢,算命先生把方才拿在手中的宝剑双手奉还给了白庄主。
众人一见,顿时大惊,唐羽更是合不拢嘴:“这...这是...?”白庄主也眼中突然放光,嘴上不语。
只见这刚刚还弯成了一把钢尺模样的剑,在算命先生的手中,变回了一把笔直无损的宝剑!
显然,刚才几句话的时间,算命先生不露声色,就使上内力将一柄弯剑抚成了直剑,功力之高,厅上众人都是惊叹不已!这时候庄上的人见了他这一手,才心中真正拜服,就算再盛气凌人也实在难以再出言刁难这二人。这道士的武功之高,也实在不弱于庄主二人,要为难他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庄主从椅子上坐起来,抚掌哈哈笑道:“好,胜负乃兵家常事,何足道哉!今日我山庄上来了两位高人,武功虽强却性格收敛,诸位师父侠客在我山庄上做事,也需得知道这一点,我山庄虽在江湖上有点名声,但是靠的并不是盛气凌人,而是以德处事!今日短聚,我何某败的心服,这里也不求多留二位了,日后有缘相见,必当再叙!”
算命先生既保全了他们的面子,自己又不堕威风,这时也无需多说,只寒暄了几句后,两人便被庄主亲送下了山。
两人下山之际,已经将近黄昏日落时分,唐羽回望山庄,一片葱郁山林的背后已经由蓝天转入红霞照人之景,很是气派,想起自己这一天的经历,从路见不平出手到从龙虎山庄全身而退,心里不免大为快然。
唐羽又看了看这身边的“算命先生”,两人相视不由得都笑了一笑,停下脚步来。唐羽拱手说道:“今天的事...没有前辈指点,晚辈实在还是难以身退,在此谢过。”
那“算命先生”也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说道:“我在酒家里看到你的时候,见你似乎身遭罹难,落魄之中却又如此神气逼人,就觉得你不是平凡人家,我激你出手也只是想试试你的品性如何,最后上了山庄,既然你是我带上去的,我怎么能不帮你一把呢。何况你文武俱佳,自己出手取胜,对我又何谢之有?”
唐羽也愣了一愣,随即又笑了:“原来前辈心中早有打算,不过没有前辈,我还是不会有如此丰富的一天啊,龙虎山庄这一遭,晚辈还是第一次闯江湖,实在是又心惊又痛快!”
算命先生也笑了一笑,思索半刻后,他又拍了拍唐羽的肩膀:“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套神妙剑法,你要真发挥出那威力,连道士我都要惭愧了。不过你今天能和我全身而退,实在侥幸。这龙虎山庄,‘龙盘虎踞’两庄主的实力不可谓不强,以后如果再碰到这等事你需得加倍小心。你初入江湖,也需得知道江湖上高手如云,也是藏龙卧虎。所以行走江湖,时时要注意低调处事。”
唐羽不语半晌,随即带笑答道:“正是,江湖上藏龙卧虎今天我也算见识到了,面前这名算命先生,又有谁能想到是武林一名高手呢?”
算命先生一听,和唐羽又是搭肩而笑。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说到了这,就坦诚相见吧。”说罢一拱手,“鄙人平时浪荡江湖,到处算命,管闲事,号九青道人。前段时间我漂到这南越州城来,见这里风景秀丽,便待了好几个月。这次龙虎山庄的事,我也是顺便管管,不想就碰到了小兄弟你。”
唐羽笑道:“原来这件事前辈观之已久,晚生鲁莽,倒是惹前辈笑话了。”
九青道人摇头道:“小伙子你也不必谦虚,初入江湖,能有你这样的胆识和身手也不错了。以后你若能较今日更减一些锐气,多退让几分,以后必定更成大事。”
唐羽笑叹道:“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在我不会武功的时候,也是要管一管的。那两名庄主若真是要欺人,我唐羽倒是更不能服软了。人无锋芒枉少年,何必总是一味循规蹈矩,附和陈腔旧调?”
九青道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没错没错,果真是书生意气,我年轻的时候如果能像你这样说不定现在想来还更可回味,不错不错,年轻人,我可越来越欣赏你了。”
唐羽淡淡一笑不回话,他自小生在书生之家,自小规规矩矩,受的是儒家孔孟之教,遍看史书中前人处世之道,交涉之礼,虽然年轻,但对这些举止,心术的领悟和养成不可谓不深。但是不知为何,唐羽自小心里追求的却是另一种超越拘束的生活。
自从唐羽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事,又经历了南诏山村里的那段日子后,以前二十年的生活状态才有了破而后立的大变,这番初出江湖,他才发现自己的个性和自己过去二十年在家中闭门修书养成的性子已经全然不同,连他自己也无法摸透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和心性上的改变。
“那年轻人,你又是什么来头?看你虽然一身好武功,但是却不像学武之家。”
“我叫唐羽,唐朝的唐,羽毛的羽。”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已经在一座酒家里迷蒙入醉。外面的天空已经从昏黄,昏暗转为黑夜,而这一带的夜晚却也是十分晴朗光亮的。
唐羽和九青道人你一杯我一杯,唐羽已经把自己的事讲了不少,不过他的脑子自然还保持着清醒,他告诉九青道人的话里,并未提到自己的父母渊源。
“你说你被侍卫追到那山谷中,生活了一段日子还学会了这套剑法?贫道混迹江湖几十年,记不起有什么高人隐居在山中研习什么剑法,这件事小兄弟你可没说笑?”
“授我这套功夫的那人叮嘱过我不能对外人说起其中细节,前辈还请见谅。”
九青道人笑了笑,便并未多问 ,“天下之大,高手之多,原本也知道不完的。”
唐羽喝得醺醺欲倒,想起在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确实恍惚不已。迷蒙中唐羽靠在椅子上,无意识地问道:“那前辈呢,你的来历故事,还没讲些给我听啊。”
九青道人便也向后靠着椅子,慢慢品起了那些旧事:“我活了快五十年了,大事没有,什么小事也都经历过了。原本我二十多年前在当时出名的太乙观出道,当时心中抱负高,想要广传道学,济世助人...”
“什么?太乙观?”唐羽立时反应过来,想起父母的遗书里提起那太乙观的千叶道长,不禁大为清醒。
“那…前辈可识得二十年前还在太乙观的千叶道长?”
九青道人眼睛一眯,看了看唐羽:“原来你也知道他?他正是我的师兄,我们二人也是以前北道掌教天枢子仅有的两名弟子。这二十年来的前十年老是有人问我他的下落,所以弄得我只得隐姓埋名,远离这纷争...你想知道他什么事,难道你们书生,官场人家还识得他?”
唐羽听到千叶道人是他师兄,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更是惊讶,讶异兴奋中仍谨慎问道:“不,我只是曾经听说,我父母一个熟人曾经到太乙观求道,所以就顺便一问...那千叶道长现在如何,人在哪里?”
九青道人沉默半晌:“太乙观的那个千叶道长?他...他已经过世了,十年前,就过世了。”
这话一听到,恍如一道霹雳击在唐羽心头。
原来自己在中原武林唯一一个父母叮嘱的可依靠的人原来早已去世!想到这里,唐羽自伤之余,忽然又大感快意,自己在江湖上反正一无依靠,以后闯出什么名堂,都是靠自己,人生在世几十载,这样岂非人生一大体验?
“人生老病死,总有离去这一天的,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问了。”唐羽既然已经想通,便看似无心地回了一句。
九青道人酒意有了好几分,听唐羽说到这里,又慢慢跟唐羽讲道一些往事:“我们当时在那太乙观修道,我师兄当时已经大有所成,我也正入佳境。但是因为二十年前那一件大事,我们的太乙观在一夜之间焚为平地...我们观上的人从此便各奔东西,这传世数百年的道家庄观,就这样荡然无存了。而我在那十年间去找过师兄数次,谁知…”说到这里,九青道人又是皱眉不语。
唐羽听到又是二十年前左右有“一件大事”,心中不禁一紧:“这件事先后涉及到我父母,茶山派,还有山村人口里所说的似乎什么‘天麓庄’‘诏天门’,现在这道人也提及到了,现在只是知道和一本秘籍有关,具体说来到底当时有什么大事呢?”但是唐羽并未多问,只是在心中保留着一份疑窦,随后故作关切地问道:“接下来又怎样了?”
九青道人面色不屑:“没什么,先前我说过了,没过多久他就死了。”唐羽见他面色低沉,想必是怀念逝世的师兄,便只是诺诺点头,并未再问。
“之后的十几年来,我便一直游走江湖,四处管闲事,扶不平,可怜我这几十年修道,最后倒喜欢上了这简单的生活。”说罢九青道人持酒壶又是一仰头饮尽,面色调侃。
“要我说的话,”唐羽笑答道,“前辈这样才是悟透了‘道’,成道成佛成大家者,先要身为身后身,才能成为人上人。你现在隐居市野,做的是别人身后看不见的善事,那这天天做的善事难道就不是宣扬道法,济世助人了?我看你现在多半比在观中得道更深。”
九青道人眼睛瞪的大大的,随即抚掌大笑:“好,好!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会同我心意的人,人生得一知己,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