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蹊埋头快步走,时不时跟着跑两步,累得一头汗,慢慢的还是跟身旁的小宫女差了一截,常海在前面看到了,咧嘴一笑告给了良娣,李良娣掀开帘子往后头瞅了一眼,打趣道:“真不知那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这样为难我的人,改天我见了他,若不给羽蹊讨个公道,就给她讨个亲事得了。”
常海大惊,压住心中不满:“良娣抬举她了!”
李良娣并未在意:“看好戏就是了,常海,记得一会她落下了,不需要禀报,反正那位都会送回来的。”
常海连忙应下。
李良娣想的不差,没过一会,就听见街尾传来一阵马蹄声,嘚嘚哒哒好不热闹,秦羽蹊身边的小宫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锦衣玉袍的少年公子带着一纵人马,朝马车的方向疾驰而来,少年白玉挽发,气质清朗,眉目间一股英气,恍如汇聚了晨间所有的朝气,离得近了,才发现他那一双黑眸,就像宫里藏的那盘紫玉葡萄,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偏偏又柔和的恍如一汪静水。
少年公子离得近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挥退了后面的随从,一个人翻下马,然后牵着绳,看似无意地离跟车的宫女们越来越近……
秦羽蹊湿汗津津,正要拿出帕子擦一擦额头,就见一双纤长的手攥着一个帕子伸到她眼前……
秦羽蹊眉头一皱,脑海中瞬间闪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你……”
秦羽蹊猛地抬头,一双冷静无波的眼眸中顿时燃起一团火:“夙恒!”
少年温吞一笑:“羽蹊,你可生气了?”
注意到了身边小宫女艳羡的眼神,秦羽蹊慢下脚步,移到队尾,低下头仔细走路,不打算搭理夙恒。
夙恒抓了抓头,十分苦恼,也跟着她走到队尾,然后好声好语道:“我道歉就是了,今日本是无心之过,让姑娘受了委屈,姑娘看看怎么惩罚小的,才解气?”
秦羽蹊摇摇头,望向他:“你一个堂堂世子小王爷,说话如此没规没距的,要是让旁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抓了你什么把柄呢?”
夙恒眼眸微微一眯,促狭道:“谁不知道,我的把柄是你呢。”
孽缘!真是孽缘!
秦羽蹊白眼一翻,一只手伸出去推开夙恒:‘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走开走开。”
“那你是承认我说的了?害羞什么?”夙恒干脆一把抓住秦羽蹊的手:“喂,我这半年想了多少法子都见不到你,好不容易等到良娣省亲,才筹划了这么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爷我不求别的,就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说的真挚又赖皮,再映衬着一脑门子的汗,显得更加可怜兮兮的,秦羽蹊心有不忍:“我过得很好,反倒是你,每次出现,都要给我这般那般的惊喜……”
夙恒会心一笑:“这就对了,若是没有这一点点惊喜,保不齐哪一天你就看上了别人。”
“我每日每日只围着良娣一个人转,就是想看上别人飞黄腾达,也没有机会,若是都像你说得如此简单,我何必爬了三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上来?”
“都怪我!”夙恒咬紧了唇瓣。
秦羽蹊笑他:“怎么什么都跟你有关系?想当年入宫分配时,你也是因缘际会选了我,而现在,我反倒羡慕能在王府里生活的婢女。”
“可若不是我当初选你又弃你,你在东宫的日子,也不会一开始就困难重重,受尽白眼。”
秦羽蹊安慰他道:“都过去了夙恒,我只看现在,只要当下我过得好,就别无所求了。”
“可我因此过得并不好!”夙恒气恼不已:“殿下年关的时候整治东宫,所有的宫女必须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我本来欢喜着可以早一点接你出来,现在却要一天天扒着手指头数,数哪一天才可以见面,出宫赐婚什么的,根本不敢奢求……”
这人还真是率直,有什么说什么,秦羽蹊的脸早已红透:“你瞎念叨什么?!就是你要娶,我也不一定嫁呢,宁亲王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日后怎么不得找一个大家闺秀给你,而我,再飞黄腾达,也逃不过奴婢的身份,因为是奴婢,所以不奢求,也不去想。”
夙恒着了急:“这不是瞎想!羽蹊,你这是不信我,我夙恒二十年了,侍妾是娶了几房,却从未接近过,父亲大人找的几个名门,哪一个不是被我狠狠推走了?我看这宫中,除了你,谁都知道我世子妃位为何空了这些年!”
“我……不是不知……而是知道不可以。”秦羽蹊看着他急躁不已的样子,反倒没法把思想教育进行下去了,仔细想想,为了斩断夙恒的念头,她三年间各种推却出宫机会,只想夙恒能早早将她忘记,却未料他日益执着起来……
当年她进宫,被宁亲王府选上又推掉时,对夙恒这个玩世不恭的世子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有一日李良娣出宫省亲,秦羽蹊被远远掉在后面,不巧被打猎回来的夙恒撞上,差一点把她当做逃跑的小宫女当街处决,幸亏常海及时发现拦住了夙恒,才捡回秦羽蹊一条命,否则今天跟夙恒说话的,应该就是她秦羽蹊的冤魂了。
夙恒当时恼怒的神情加上悔不当初的一张白脸,确实让秦羽蹊有些害怕,不过再害怕,她也是骨子里存着脾气的大小姐,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当街就给夙恒小腿上来了一脚,踢得夙恒疼的七荤八素,而她因此险些被常海扒皮抽筋……
也不知夙恒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自此之后,他频频给她送药道歉,整的明昌宫不得安宁,甚至惊动了最爱看八卦的李良娣,李良娣没有怪罪,反倒是常常用夙恒打趣秦羽蹊,而且每一次出宫,都要带上秦羽蹊……
孽缘便是如此循环往复的吧……
“好,我先不急,慢慢来,可远的不看,现在你见了我,至少除了推脱,还要有一点安慰给我吧?”
“你想要什么安慰?前面是良娣的马车,为了跟你说一句话,我连良娣都得罪了,还不够?”
夙恒摇摇头,往前看了一眼,把秦羽蹊拉到一边停下:“我要你陪着我,一天,就一天!”
秦羽蹊不同意:“我是良娣的掌事宫女,又不是你的宫女,凭什么要跟你走?”
“谁说你是宫女?我不管你在良娣面前是什么角色,反正你在我跟前,永远只是秦羽蹊。”
这话说的秦羽蹊心弦一颤,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候,可曾想过长大后是如此坎坷的命运?独坐深闺,每日念叨的也只是嫁与一个好儿郎,不负此生罢了,现在呢……她只想要一个清白的家世,一个不会受人白眼的地位……
而眼前人,分明就是离她最近的救命稻草,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想去抓?
夙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衬着秦羽蹊清丽的面容,如烟如水的佳人,怎落得了这样的生活?
秦羽蹊深深吸气,不抓住夙恒,是因为她待他尚有几分情谊,少年公子不懂事才贪恋尘世这一点情爱,等他一日莅临高位、身边莺歌燕舞不绝之时,自然就会将她忘却。
“好,我答应你,就一天。”
“真的?!”夙恒朗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拜托谁都不如拜托良娣好用!”
他拉着她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畅怀道:“羽蹊,你今天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想去哪儿?不用管远不远,也不用在乎花多少银子,今天一切都由我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