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等候多时的夙恒亲自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少年眉眼含笑,明媚夺人,白皙的皮肤就如天空上的云朵一般白嫩柔软,一双黑眸却藏有千言万语似的柔情如水。他穿着薄花色的衫子,白玉腰带圈住腰板,腰杆直挺挺的,那股英气就如他面前冉冉升起的朝阳。
秦羽蹊有一瞬间看得痴迷。
曾经躲在芳闺,少女时候的她,最希望的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一个这样如玉似火的人,他会为她一颦一笑而欢欣,为她的一珠一泪而难过……现在她遇到了,是不是……
秦羽蹊又摇了摇头,不是……她不能拖累夙恒,夙恒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男子,他应该适合更好的。罪臣之女,怎可配天家贵胄?
夙恒“吁”地拉住马,跳下马车,朝她走过来:“傻丫头,你摇头做什么?认不出我了?”
说罢,他眼风往后一扫,看见芳翘,“咦”了一声:“这是谁?”
芳翘刚刚看了一眼夙恒,也被他的风华震了震,连忙跪下请安:“奴婢给世子爷请安,奴婢是殿下派来服侍姑姑的。”
夙恒朝她抬了抬手,芳翘起身,低着头仿佛一个石人。
秦羽蹊看着马车,觉得夙恒太小题大做,于是道:“我坐马车会晕,你陪我走一走可好?”
“我方才也是这么想的。”夙恒走在秦羽蹊身边,眼睛又瞟了瞟芳翘,小声道:“你是不是得罪了殿下,说了不该说的,才被监视了?”
秦羽蹊一惊,手掌竖起来在发鬓旁做了个发誓的手势道:“绝对没有,敏虹的意思是殿下碍于名声不好,怕别人诟病。”
夙恒气急:“我又不是惯爱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见到女子就走不开道非要上前凑一凑的人,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秦羽蹊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毕竟是个男子,殿下如此做也是妥当的,何况,就算不是为了我的名声,也是为了东宫和李主子。”
夙恒在长安天子脚下混久了,是个知道分寸的,只能憋口气,收一收性子道:“羽蹊,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正大光明地站在我身边!”
“好好好,不管你日后如何,今天是万万要小心了。”
夙恒舒口气:“知道了。”
芳翘自知多余,乖乖去后面牵马车,与他们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秦羽蹊与夙恒这才觉得自由了些。
“今天想去哪里?”夙恒问道。
“我本意是要去长相楼,打听当日同小绍王吃酒的人。”秦羽蹊没有办过案,也没有做调查的经验,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夙恒听到秦羽蹊的话,有些头疼,便停下仔细思量道:“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就这样莫名其妙把你推了出来,你尚是个不经世事的姑娘,办这么晦气的事……”
秦羽蹊没等夙恒说完就打断道:“殿下若不是到了这等紧急时刻,也不会将这种事交给我一个下人去做,何况已经嘱咐过的,给你打打下手。”
“好了,我们不谈这个,先解决掉你挂念最深的事。”夙恒伸了个懒腰,侧头问道:“我们先去长相楼用些早点?”
秦羽蹊脱口道:“我用过了。”
“我还没有,”夙恒皱著眉头,不满道:“你怎么不想想我!”
说罢,他转头看向芳翘:“小姑娘,你吃了没?”
秦羽蹊推了推夙恒:“你莫要吓她,管好自己就成了。”
夙恒看芳翘小脸通红,笑着转过来打趣道:“殿下身边的人真真跟他一个性子。”
三个人来到了长相楼,站在门口,羽蹊第一次有一种重游故地的沧桑之感,抬头看向熟悉的窗口,想起那日朝她招手的温润男子……如今已是阴阳相隔了。
俞清的的好让羽蹊怎么也忘不掉,越念念不忘就越无法释怀,如果昨天的她还无法体会妤儿的痛苦,那么现在,她可能跟妤儿一样痛苦。
秦羽蹊咬牙道:“我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无论他是为了封地还是为了别的利益!”
夙恒被秦羽蹊吓到,半天缓过神儿来,虽然他不喜欢俞清,但却见不得秦羽蹊难过,便哄劝安慰道:“我虽然跟他只有几面之缘,算不得最熟悉的朋友,但他的名声早已传扬在外,一个能对宫女下人都和蔼可亲的男人,想必一定不是坏人。”
秦羽蹊重重点头。
夙恒带羽蹊来得早,长相楼刚刚开门,店家在里面翻账本,看见他们二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两位客官……哎哟,这不是世子爷么,奴才方才看账本看的没魂儿了,怠慢了世子爷,还请爷不要怪罪!”
夙恒彬彬有礼道:“是我们来得早了些。”
秦羽蹊忍不住往里走,一路上了楼。延阶而上,秦羽蹊恍如闯进了江南华景之中,长相楼的布置看似简单,却是大有作为,二楼一如外面看到的,植被繁茂,似乎楼主人格外喜欢这些蓬勃的绿色生命,木板地上铺上云南运来的红土,在每个雅间的四周铺起,再种上矮低的翠竹,再用烟络纱的朦胧柔和将景致笼罩其中,官窑中的陶瓷摆在房间的四个角落,红木嵌贝的架子将瓷器架起,从未见过的藤蔓从瓷器中蜿蜒而出,一直垂在木板地上,并随着窗外的风摇摇摆摆,不胜袅娜。烟络纱上被熏上沉香,风中屋中满溢着沉香的静谧,喧嚣的心也能一瞬归于沉寂。
也许这就是长相楼无法被世人遗弃的秘诀,无论四周的建筑如何拆拆改改、风云变化,它自能岿然不动,安享这一刻的红尘凡事。
夙恒在后慢慢跟着,然后看羽蹊心事重重在雅间之中绕了几个圈,确定好位置,然后愣愣地站在桌子旁,秀美促成“川”字,倒是少有的落寞严肃。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多少牵扯……”夙恒咳了咳,又紧了紧拳头:“但是故人已逝,现在最重要的,是应该想想如何将凶手找出来。”
夙恒不知道这些话秦羽蹊能不能听得进去,他知道她表面看起来刚强又自制,心里却软的跟棉花一样,事情不到眼前不皱眉头,而一到眼前就容易傻眼。
“我……没有难过,只是心中觉得可惜得很。”
“傻话,就算你不觉得可惜,也会有一群人为他心碎。”
对……心碎。
秦羽蹊勉强打起精神。
楼下店家亲自拿了菜单上来,看见夙恒坐的位置,他滞了片刻,叹口气:“爷今日坐到这,想必是想起了小绍王?”
夙恒眸子一亮,转头看他,却又按下性子:“自他出事后,多有怀念,恰好走到这,也算是故地思故人了。”
“世子爷真是有心之人。”
夙恒摆了摆手,拿过菜单翻看了两下,似无意地问道:“俞清出事那日,我记得是曾来过这里的,只是我当时喝高了,没有仔细注意席上有什么人,现在想回想一下,却怎么也想不到了。”
店家本来神色凝重,听到夙恒的话,忽地变了变,低声道:“想必是小绍王的旧友,不甚重要的。”
秦羽蹊听后,觉得店家似乎在隐瞒什么,她安静地瞟了眼夙恒,见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夙恒方才那番话的意思,遂一手支荑做出一副不耐烦状:“你点菜不点?”
夙恒轻笑一声,合上菜单,点了几个苏杭小点心作罢。
店家陪着不甚自然的笑,两条腿倒腾着飞跑下去。
秦羽蹊看他下了楼,问夙恒:“他为何如此尴尬,仿佛有事相瞒。”
夙恒回眸,目光炯炯:“你既然已经知道,问我干什么。”
“他不是个控制表情的高手,平日赔笑惯了,反而忘记了怎么自然地表现别的情绪。”秦羽蹊倒了茶水一点一点嘬着:“任谁也能看出来,他正矛盾着有些话该不该说。”
“有人给了他封口费。”夙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