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丹凤继续往里走,应该是后院了吧,这条路越走越发的清幽,各种花树映着红色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晃动越发显得幽静,在一处独立的楼阁前停了下来,不曾想到偌大的烟花三月中竟有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而且精致得紧。
入眼满是淡淡的紫色,透过薄如蝉翼的纱,苏琼看到开着的窗户,窗外隐隐约约瞧见些星星点点的光,应该正对着烟花三月的大门。眼前的房间似乎什么都看得不甚分明,全部都笼在薄薄的雾气之中,倒不是真的看不清,而是一种整体的感觉,似乎很想伸手去触碰,用肢体去感觉而不是单纯的用眼睛去看。
越来越近的听到有琴声,悠扬、清越、婉转、流畅,好似清晨迷雾的森林之中远远传来的不甚真切的歌声。开始只是细细的如发丝一般的萦绕耳畔,牵引着你一步一步的走进,于是那发丝一般的声音汇集而成涓涓细流,初春刚刚破冰流出,还带着些微的雾气。
渐渐的冰融化了,水流喷薄流出,溪水、河水、湖水、江水最后汇入海,平静的午后的海。眼前似乎出现了辽阔的海面,还有尽头的彩虹,美,真是太美了。苏琼和红豆都听得入了神,脚下的步子很慢很慢的迈着。
丹凤嘴角微弯,似笑非笑,看来对于苏琼的反应他很满意,十分满意,正当她们听得入迷的时候他在出声打断,那样效果最好,留着些余地,这是他向来的做法。
丹凤伸手撩开面前的纱,出现在苏琼眼前的是这样一个人儿,眉如远山,肤如凝脂,模模糊糊的瞧了去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下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大约是苏琼见过的最大的眼睛。不知为何苏琼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就是这座独院的主人,因为她也好像隐在雾中一般,看得不甚明了,而那双眼自然成了雾气缭绕下的两汪湖水。
除了那双眼整个人都是极淡的,立着好似弱柳扶风,苏琼很想伸手去试探,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可是又不忍去触碰,害怕自己碰碎了她,害怕自己的冒失打破了这个好似梦境一般的人儿。
丹凤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酒,细细饮入口,“琼花姑娘,她就是三月,冠绝京师的三月姑娘。”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孔雀炫耀自己的尾巴一般。
眼前的人儿若说是美,倒不能说是美,因为她太淡了,只是那弱柳扶风的气质,好似误落人间的精灵一般,让人忍不住去呵护,放在手心细细的捧着,仔细瞧了都害怕目光将她融化了。或许是京师的富家子弟看惯了艳丽的美人,就好比从来只饮过浓汤烈酒的人,突然品了一口清泉,定会觉得这才是天下最美的佳肴。
看苏琼依旧只是站着没有动,三月站起极缓慢的走过来,这一步一步迈着,苏琼觉得她好像飘到自己眼前一般。“琼花姑娘,是觉得三月哪里招待不周吗,为何不坐下?”
入耳的不是来京师之后听惯了的口音,听得人耳根子发软,骨头都酥了一般,难道这就是书中的吴侬软语,苏琼心下想着,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饮尽,“哪里,三月姑娘招待得很好,您的琴音实在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琼花很佩服。”
三月轻扯了嘴角,连笑容都很淡眉眼仿佛远山一般了,“琼花姑娘谬赞了,三月的琴艺也是师从高人的,那人的琴艺才真正让人佩服呢。”说完勾起食指轻轻跳动琴弦,叮的一声,像人的笑,她说话之间提起那高人的时候好像想起十分美好的记忆,竟自己笑了起来,而那叮的一声刚好应了她的笑,不知是她的笑声还是她指间琴的笑声。忽又敛了笑容似乎是想起房中还有客人,“琼花姑娘,听丹凤说你制的香膏味道很是好,三月想请你制一盒特别的,可好?”
这样的声音听在耳中,任谁都是不忍拒绝的吧,苏琼下意识的就答道:“好。”可是才出口,桌子底下就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是红豆,偏过头去看她,红豆挤眉弄眼的不知是想说什么,可是都已经答应下了,现在反悔似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况且在来之前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正想向红豆挤眉弄眼回去,就听到门外有人禀报的声音,丹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就开门出去,火色的衣衫飘出门外就顺手带上了门,苏琼喝着手中的酒不知这酒是什么酿的,味道很是甘甜还带了淡淡的果香,最特别的是有茉莉的味道,美妙的很。片刻之后只见丹凤蹙着眉进来,看来刚才那人带来的消息并不十分让人开心。
丹凤的面颊今日本就有些红艳,此时蹙了眉带着些怒气,那张艳丽无比的脸仿佛可以点燃一般,整个人看去越发像一簇盛放的海棠,额间的赤色凤凰几欲乘火飞出,“琼花姑娘,今儿我这烟花三月出了些事,不想琼花你卷入其中,现下我遣了人送你回去可好?香膏的定金在这里。”说着抽出两张银票放到苏琼手中,“余下的等您什么时候制好了,我在差人送去长短亭。”说着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动作狂放,接连三杯,“这里我丹凤就先赔了三杯酒,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来这丹凤也真是有趣,这样的事本来不用告知苏琼原委的,随意编了理由搪塞就好,可是他偏偏说了实话,还如此诚恳。苏琼收起银票,“丹凤公子客气了,今日有幸听到如此琴音,见识到三月姑娘这等人儿,琼花已感荣幸,长短亭此次定不让三月姑娘失望。”说完退出门外,这次走的并不是来时的路,苏琼有些遗憾不能再仔细瞧瞧门口的影壁。
这三月的院子离长短亭的后门仅几步之遥,出门的时候已有马车等在门口,苏琼此时才发现原来这里就是自己那日迷路时走不出的巷子,细细想来那日听到的让自己羞愧的琴音应该就是从这里传出的,应该就是三月的琴音了。
回了家,苏琼看到墨良负手站在桃花树下,她知道墨良是在等她,低着头走过去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去了何处,却听到墨良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回来就好。”除此之外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本来应该松下一口气的苏琼心里却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般,生生咯得慌,半晌抬起头,墨良已经回房去了,不大的院子中只有桃花树下的苏琼和站在不远处的红豆。
苏琼抬头看着快要落光叶子的桃树,只有几支枝桠轻轻的摆动,秋天快要过去了,夜,开始凉了。只是这一刻,苏琼觉得好冷,看着墨良房中昏黄的忽明忽暗灯光,几乎轻不可闻的缓缓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