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惊堂木一拍,酒楼中顿时寂静,台上青衣少年帽子一正,袖子一搂,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腕儿,再洒脱地在红木雕花椅上跨坐下,二郎腿一翘,整了整嗓子哼哼道:“日日都听那些糟老头子讲些绿林豪杰草寇事,想必大家也听得厌烦了,今日小老儿我便与大家说说这宫闱秘史!”
台下一阵惊动,多年战乱,已经少有人在楼中高谈宫中之事了,不过这少年也着实是个怪人,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岁光景,却自称小老儿,众人均是不解。
青衣少年眼珠子一转便扯着嗓门叫道:“堂下的看官们听好喽!话说如今天下正值诸王乱世之时,各国都自有特色,可以说是百花齐放,引人惊叹,不过最有特色的就要算那吴国和梁国了,大家猜猜这是为何啊?”
众人心中更是杂糅,这是在吴国啊,倒教大家如何开口。少年情知众人均是胆小怕事之辈,如此做只是故弄玄虚罢了,也没指望他们。
他斜眼瞄了瞄远处坐下的锦衣男子,呵呵,吴国主启岚来了,时机到了。少年摆上一副儿戏的样子道:“这个我们吴国啊,繁盛富饶,寻常人家少有不识字的,那么咱吴国自然是生产才子,哦不对,吴国地处江南,嘿嘿,烟花似锦,娇娘如花,故而吴国多的应当是风流才子才是!”
虽是肤浅,众人却仍旧听得有味道,在底下调笑的起劲。远处的锦衣男子亦是来了兴致,唤人上了壶好酒,吴国虽富庶,但平日里酒楼中也是无趣得紧,好久没有这种乐子了,今天倒也新鲜。
少年没卖关子,继续道:“吴国盛产才子其实也不稀奇,这才子又不要父母天生出来的,不稀罕啊,梁国盛产美人才让人奇怪呢!过去有江太后丽太妃,现在又有岳皇后,哪个不是出了名的天香国色!”
台下人纷纷点头称是,这些梁国的美人确是家喻户晓的,尤其是现在梁国皇后岳修容,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当年多少贵族公子为她魂不守舍,可岳小姐却一个都看不上,谁知短短一年,岳修容竟成了梁国主的皇后,无数男子春闺梦碎,空留叹息唱红颜。
“话说梁国有位美人,雪肤玉肌,臻首娥眉,容颜姿色天下难双,只可惜,这样的美人也只注定要收入宫闱,老死在争宠之中!”少年叹了口气惋惜道。
台下有按捺不住的,放下茶杯,啐了口唾沫子,粗口便道:“小兄弟说话不靠谱啊,一来,老子听说梁国女子婚嫁十分自由,不遵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美人便没有收入宫闱之说。二来嘛,既然美人花容月貌,迷住那君王绰绰有余,哪里还用去争宠,要是给了老子,老子绝对把她捧在手心上才是,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哈哈哈!”
远处锦衣男子停住了正往嘴里送的杯盏,若有所思,忽的又苦笑着摇头,原来绕来绕去又是宫闱之中的琐事,这些,他在吴宫之中早就看厌了,也看淡了,便将手中苦酒一口饮尽,然后又管自己自饮自斟,丝毫不理会旁边内侍担忧的神色。
少年默默地将锦衣男子的动作尽收眼底,暗自冷笑,接着故作无奈道:“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女子偏偏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嫁入深宫其实身不由己!她心中早有所爱,然而却被无情抛弃,她辛苦寻那男子,只可惜那薄情郎早已背弃誓言,另娶不说,知晓岳修容上门来寻,还派出杀手,对她狠下杀心,决不让她成为绊脚石,可怜美人回到家中后人已沧桑心已死,才嫁入深宫常伴痴情君王。”
一口气说罢,少年才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锦衣男子似乎想到了些往事,他拿起宫中带出来的精致龙纹杯子把玩了起来,曾经也有一个梁国女子人很美,心性很高,他们也曾经有过海誓山盟,然而命运弄人,他们最终还是无缘!
又一个美髯大汉站了出来轻蔑道:“小娃娃也真是好笑,咱们这里坐着的都是些汉子,你尽给我们讲些痴情女子负心汉的事,这不是把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当小娘们看嘛!”
少年茶盏重重一放,溅出些许水花,人趴在桌子前,纤细的手指着那大汉道:“这位大哥先别着急,好戏总得慢慢来的呀!”随后他又坐回去,扯了嗓门继续:“重点不是这男女情事,而是这痴情女子和那负心男子的身份啊!嗯哼,这女子呀,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众人唏嘘一口气,第一美人,那不就是现在的梁后,那个负心郎是谁,竟有本事得到她的心?
“而那男子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半年前人称信王,半年后却“名正言顺”成了扯下父兄,成了一国之主,他就是当今吴国的圣上,启岚!”
“啪……”锦衣男子的酒杯砰然落地,他抬眸望向桌上少年,那少年虽然有些脏乱,可是,这眉目,这神情,分明就是她,故事中的女主角,岳修容!
注意到了启岚投来的目光,少年嘴角一歪,草草道:“今日暂且到此,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然后他灵活转身,朝着旁边的小窗,起身就往下跳。
启岚桌子一掀,一把推开旁边的内侍,面容急迫,连连向外追去,一年了,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过她,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启岚纵身到外面,街头人来人往,却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一年前她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年后,她却跑得比兔子还快,她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启岚悲凉得摇头,罢了,也许注定无缘,但是心里却始终不甘心!
启岚直愣愣站在酒楼门口,冷风吹得衣袂翻飞,的确,就算没有皇帝的光环笼罩,他依旧是这样的耀眼俊美。
“主上,你没事吧!”里头的内侍急急忙忙追了过来,还没到门口就喊个不停。
那青衣少年躲在对面的小店铺后头,跑得面容绯透,捂着胸口注视着不远处的启岚,来不及了,那内侍就要出来了,人一多,脱身就不容易了。他暗自下决心,决不能再犹豫了。
少年故意现身,从启岚眼前闪过,启岚猛一震惊,口里惊呼“修容”,便急忙去追,少年回头淡漠一笑,便射出一飞镖。启岚完全没有料到修容竟然会这般,臂上被飞镖划破,闷哼一声,随后轻巧转身又接住了飞镖。
飞镖上戳着张纸,匆忙打开,依旧是清秀娟丽的字,启岚拂过早已干透的墨迹,仿佛是在抚摸缠绵的情人,悲意顿生。潦草地看完,心中又萌出希望,修容约他今夜吴宫西面小花园见,这,兴许就是在给他机会!就算不是也无妨,只要修容来了,他就一定会留住她!
“走吧,马上回宫!”启岚眼眸望着远处少年离去的方向,不舍地回头对身旁急得气喘吁吁的内侍道。
青衣少年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现在的启岚这么大意,便应该在匕首上直接淬毒,后头也就省了事。不过看到启岚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信,也就放心了,他们朝夕相处一年,自己是再了解他不过了,果然,启岚的性子还是和过去一样,难忘旧情!
“皇后娘娘,天色不早了,现在应该回去准备了。”身后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对这青衣少年轻声拱手道。
少年一惊,回头埋汰道:“大哥,吓死我了,这是在吴国,你还如此大胆唤我皇后!”
这男子正是修容的兄长,梁国丞相岳离之子岳倚华。他拍着妹妹的小脑袋,调笑道:“现在知道这是吴国了,刚才还胆大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吴国主,你啊!”随后又无奈地叹息。
修容眼白一翻,便扯着兄长的袖子向客栈走去。
客店之中,倚华左右回顾后才放心地关上门,对着正在洗脸的妹妹道:“修容,依我看,还是我去吧!毕竟这刺杀不是小事,万一……”
“没有万一!”修容抬起湿漉漉的小脸,用衣袖随意一擦,“大哥,你去的话,只能靠武力,纵使你武艺高强,但在高手如云的吴宫之中也难以得手,可我不一样,虽然他当日曾派杀手来刺杀我,但今日我看出来,他对我应该还是有些留恋的!况且修容早就是残花败柳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没什么的!”
倚华一把搂过妹妹,“可你是我的亲妹妹啊,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冒险!”
修容将头靠在兄长肩上,笑着道:“大哥放心吧,修容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早就想过了,万一事情败露,我便告诉他蔓樱是他的骨血,虎毒不食子,他会放过我的!大哥只要在宫门外接应我便可!”
岳倚华急急反驳:“可蔓樱是我和孟婉的孩子啊!”
修容抬头,瞥了倚华一眼,冷冷道:“大哥,忘了赵孟婉,她现在是吴国的皇后,她的孩子在出生那天便死了,现在还未满月的蔓樱姓刘,是我和刘显的孩子,是我大梁最尊贵的蔓华公主!国舅以后要记住!”
倚华不语,想了一会儿后,便恭敬道:“是,微臣会记住的,娘娘尽管放心吧!”
修容转身优雅地走入里间,静静道:“那就劳烦兄长先离去,小妹要梳洗一番!”
倚华望着妹妹在屏风后面窈窕的身影,慢慢转身走出房间,靠在门上,大男儿竟生生落了泪,他心中一片凄凉,当初那个善良天真的妹妹早在被启岚抛弃,被贼匪凌辱后就死了,现在冷漠的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而他只是恨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却没有能力保护妹妹,他现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随着妹妹的心意,只要她开心,怎样胡来自己都会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