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子,你可真听话啊,就小广这么个过气的老家伙还值得你亲自去呀。”常青边开车边嘟囔了一句。
“别这么说,我们总归是一个‘山’上下来的。就算是应付一下,我也应该去。”关凯摇下车窗,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出去,一横脖子。
“这世道讲究那么多干什么?这小子现在混得像泡狗屎,也就指望着吃老本啦。”常青的口气里透着一股不屑。
“那倒也是,听说他现在不想在社会上混了。唉,说起来广胜也不容易……”
“谁容易?”常青蜷起胳膊,冷眼看着胳膊上隆起的肌肉,闷哼一声,“弱肉强食!我还准备把他的地盘全拿过来呢。”
“别急,见了面儿听听他的意思再说,说不定小广还真想把他的‘生意’让给咱们呢。”
“那就对了,将就他现在这种心态,根本不适合在社会上玩儿啦。”常青歪歪头,砰的将一口浓痰射出车窗。
“谁适合?”关凯皱了皱眉头,“你?我?拉倒吧,大家无非是走的路不一样罢了。”
“他那叫什么路?走着走着就钻死胡同里去了。你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讲究着呢,不让大家喊他广哥了,喊胜哥……”
“先别笑话人,”关凯扭扭脖子,脖子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在社会上闯荡,谁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等等,”常青“刷”地把车靠向路边,脸上的刀疤赫然变红了,“有人骂我!”
关凯蹁腿坐到了驾驶位:“快点儿回来啊,别耽误了吃咱哥哥的酒席。”
车载收录机里,崔健在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咆哮:
我没穿着衣裳也没穿鞋,
却感觉不到西北风的强和烈,
我不知道我是走着还是跑着,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快让我哭,要么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
常青回来,用车上的抹布擦着满手鲜血,骂道:“这叫什么世道,一个臭民工敢骂我?不就是吐脸上一口痰嘛。”
关凯一把关了收录机,“嗡”地加大了油门:“你也好耳朵,这么远还能听见……老实点儿吧,不值当的。”
车驶上了快速路,路边的建筑“刷刷”地往后倒,仿佛有人拖着一般。
风扑进车里,在里面形成一股旋涡,有一种潮湿的腥味。
沉默一会儿,关凯仰起脸苦笑了一声:“其实我很怀念跟小广在劳改队里的日子,广哥有魄力,人品也不错。”
常青撇一下嘴,口气很是不屑:“人品不错有个屁用?外面不比监狱,外面玩的是手腕和实力。”
关凯讪笑着嘬了一下牙花子:“实力?你的实力有胡四大吗?小广跟胡四的关系铁得很。”
常青愣了一下,讪笑着摸了摸脑袋,手指缝发出沙沙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怪异的味道:“我可没挑拨你们的关系啊,我就是随便说说罢了。胡四那边我以前也经常去,后来他为了个女人跟我翻脸了……呵,不说了,没意思,胡四跟小广不是一路人,人家那是真玩社会的。不过陈广胜也太窝囊了,前几天我听老七说,这家伙让一个毛孩子泼脸上一杯酒,没吭声,走了。丢份儿啊,以前的张狂劲哪儿去了?”
“老七的话还有法听?”关凯骂声“操”,猛踩了一脚油门,“今年开春的时候,我看见小广在街上溜达,两个小混子拿着砖头在邮电局门口砸一个醉汉,那个醉汉是小广的邻居。小广跑进邮电局里,拎着一根拖把出来,直接把那俩小子给砸进了路边的下水道,血肉模糊。”
“真的?这就奇怪了,他自己受委屈自己忍了,反倒别人受委屈他出手,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难说,他总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关凯的声音小了许多,“反正陈广胜有自己的处世方法,跟咱们不一样呢。”
“什么处世方法?还不是被金警察给教育的?听说刚出来的时候,小广是金林的帮教对象呢。”
“别提金林,”关凯忽地涨红了脸,“咱们不小心着点儿,早晚得死在他的手上。”
“害怕了?害怕就别出来混啊……好好好,不说这个了。凯子,陈广胜找你会是什么事儿,不会是跟你商量要重新出山吧?”
“不知道。”关凯瞥一眼常青,脸色阴沉下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常青用胳膊肘拐了拐关凯,眯眼瞟向路西几个正在设卡的警察,“金林。”
关凯将车绕到一辆卡车的侧面,又是一脚油门:“他可真够忙的。据说这边发现一个逃犯……”常青摇了摇手:“别提这事儿,备不住以后你也得被他抓。”关凯瞄一眼后视镜,阴着脸说:“恐怕他应该先抓的不是我吧?”常青搓一把脸,歪着脑袋看看关凯,不屑地哼了一声。
天色越来越暗,往来穿梭的车大都开了灯,明明灭灭的车灯使路面看上去像一条流动的河。
一堆半明半暗的积云悬在半空,仿佛即将坠落。
关凯瞪着阴郁的眼睛看看天,沉默了好长时间,一笑,开口说:“**是不会一辈子都不硬的。我听说蝴蝶回来了,整天跟胡四他们泡在一起。前几天他们抓了南市黑老大凤三,不知怎么搞的,蝴蝶接手了凤三的酒店。他们还扬言要控制整个南市的市场呢,这不是个事儿。”
常青眯起眼睛,“嘿嘿”地笑:“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当初你在西区的生意被蝴蝶抢走了,心有余悸啊。那是,蝴蝶不比小广,人家肚子里有牙。没什么,你是知道的,我跟他的关系还算可以,以前我帮他处理过一件棘手的事情,他一直欠我一个人情。”
关凯“哼“了一声:“你们的关系我知道,可是他会欠你的人情?拉倒吧,你是主动往人家身边靠吧。”
常青收起笑容,闷闷地嘟囔:“也不全是这样,我在外面流浪那几年,吃了很多苦。有一次还差点儿被人给活埋了,幸亏蝴蝶出面……算了,我知道以后在社会上混,应该跟哪些人硬起来,跟哪些人搞好关系……不提这些了,反正以后你少跟蝴蝶见面,他根本就瞧不起你。”
关凯的脸猛然涨成了茄子色:“扯淡!我瞧得起他?慢慢来吧,谁大谁小那还得扔进碗里滚滚看。”
常青乜他一眼,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车拐下了快速路,关凯“嘘”一声,靠边停下车,倚着靠背掏出了手机:“喂,让广……让胜哥接电话。”
接电话的是陈广胜:“到了?我在迎春小吃部。”
关凯挂了电话:“操,小吃部……穷疯了?”
常青揪着裤腰下去了,解裤带的时候回头冷冷地扫了轿车一眼,目光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