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东升,鹤儿被鸟的歌声唤醒,睁开眼,日光从正上空透过树枝洒下耀眼光芒,瞬间她双眼感到一阵刺痛。
她感到头晕晕沉沉的,看到地上被鲜血染红的草叶,她猜测应该失血过多的原因吧。
她顺手抓来的一根木棒努力支撑起狼狈不堪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膝盖依旧一动即痛,却可以忍耐。于是挎着包袱拄着木棒一瘸一拐继续走着。
两位姐姐说,一直向东走,就是江都。再到长江搭船,搭上船就好办了,可以去华亭县、云南大理、江南……而她,哪里也不想去,除了一个地方——杭州。
也不知这些年过去他可有改了模样?想到这儿,她只感觉颊边微烫。
黄昏时分,走着走着闻见潺潺水声,循声而至,果然有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她在溪边简单清理了伤口,只见溪水一片红色,换下身穿的磨烂的沾了大片血渍的衣服后,她才感觉到久违的清爽。吃了些干粮喝了水,又将葫芦灌满。
为了尽快到达江都,她选择抄山间小路走。白天拼命赶路,无奈腿上有伤,难以走快;晚上找一处她认为安全的地方歇息却不敢睡踏实,多半时间只是寂寞地等着天空破晓。
苍天庇佑,这三天两夜里,虽然在荆棘密布处会划伤割伤,在碎石杂草处会摔倒磕伤;也会有各种蛇虫,却没有碰上她最担心的狼虎猛兽。
将近傍晚,她终于抵达了热闹繁华的江都,而此时的她早已狼狈不堪,加上下午时分淋了一场雨,衣服湿透又满是泥浆。
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见到卖大饼的,鹤儿兴奋地刚要走过去,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不远处几名官差,正拿着一幅画像仔细与路人对比。
这是官兵搜查犯人的架势,她悄悄绕向他们身后,心想着看看这是个什么人,若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自己记住他的模样,还能提防些。
一看不要紧,直吓得她整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画上的小人不正她是她嘛!还好她换了件衣裳。
天啊,他们居然出动官兵抓她?!而且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莫非她这几日的苦头都白吃了?再想到被抓回去的后果,进宫受苦,勾心斗角……她只觉得自己的头比平时大了几倍之多。
鹤儿焦急得扫视着周围,必须要在官兵没能发现她之前找到藏身之所才行。
突然看到一个角落蹲着的乞丐,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竟如同照到了镜子一般。
于是她迅速跑了过去蹲在他旁边,把包袱藏在自己身后,散开头发低下头,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小黑手乞讨着。
这招果然奏效,几个官兵对比了街道上每个人的面孔,却只是瞥了墙角的两个小乞丐一眼,便向前赶去。
鹤儿慢慢撩开挡在前额的头发,眼望着官兵走远才长舒一口气,一转眼却对上了一双充满敌意、灰蒙蒙的双眼,鹤儿苦笑:“我没想和你抢生意,你只管安心,我马上离去就是了。”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了乞丐的手心。
乞丐收起了铜板却依然提防地看着她,直到她真正离开。
鹤儿来到饼铺,没想到做好的大饼所剩不多了,只好等店家现做。
待她将大饼装好后,又请店家将葫芦灌满水。
出门时,一个官腔直刺入她的耳膜,仔细一听声音竟来自刚刚避难的墙角,回头看去原来是之前那几个官差又折了回来,正在向乞丐问话:“如何单余你一人,方才那个呢?”
鹤儿眼见着乞丐伸出了手,看样子就要指向她,一时间心头猛的抽搐不停,与此同时脚下迅速颠簸着跑起路。
“真不争气!”她暗暗骂着自己的腿,虽然现在已不需要木棒,但并未痊愈。如今急迫的跑起来使情况更糟糕,痛得厉害。
一步三摇,跑的这么慢,神仙也救不了自己啊!她知道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
这时,她注意到一旁有油纸伞的小摊,她灵机一动跑过去躲到了伞后面,转头对卖伞的大娘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好大娘,县令要娶我当小妾,我是逃出来的,帮帮我。”大娘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在她面前多摆了几把伞。
怎奈,她已经坐到了地上,身体缩到了极点,还是会露出黑黑的秀发。她本想呼唤大娘,却发现大娘已去另一边招呼买伞的客人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上天似乎有意照顾她。
鹤儿余光看到旁边竟然晾着一件雪白的衣料,管不了是谁的了,江湖救急啊。立刻拽了过来,搭在头顶,努力蜷缩着身体静静地等待着,连呼吸都轻微起来……
终于,一阵异常的声音:“可有见过画中女子?”
“你来看看,这是个女盗贼,可有见过她?”……
又听那个领头的官差说道:“仔细着些,万不能再大意了。我偏不信她带着二十个大饼能跑多快!”
哼,坐船又不知要多久才到,多备些干粮怎么了?她心里愤愤地想着。
渐渐的恢复了集市应有的声音,鹤儿掀起了衣料一角,察看后一下确认安全了才敢起身。转身先把衣料挂回原处,却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万万想不到,方才她以为是晾衣架子的东西,竟是一个男子的小臂!
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潇洒俊逸,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脸庞完美得足以令女子嫉妒。神情之清傲,风采之卓然,仿佛不沾染凡尘俗世半点浮华。
此时他正在目光淡然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看到他的瞬间愣住了,她的他也穿着一身白衣,玉树临风恍如神仙下凡。而眼前这个人虽也有如此气质,却多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之气,那个人绝非如此。至于模样嘛,嘻嘻,凡是英俊的脸庞都有五分相似。
“你还好吧?”他的声音柔和稳重,却可以听得出来是礼貌性的关心。
鹤儿这才回过了神,想起不久前竟把人家衣衫从他臂弯处硬生生夺了过来,不由得羞红了脸:“我,方才……”
“以为是挂在一旁的衣料?”
她一个劲的点头:“正是。”
他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也只是恰好路过。”他看了看她手中紧抓着的他的斗篷,“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鹤儿感到难为情,简单整理了手中的“布料”便递向他:“原来是一件斗篷啊,对哦,不久前下了雨,真是太感激……”
鹤儿的眉头突然一蹙,她发现雪白的斗篷上印了多处她的黑手印。
他察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接过斗篷看了看,从容道:“我的衣裳一向白的单调,感谢你为我作了这幅水墨画。”
他到真会安慰人,明明就是干净的雪地上无辜滚入几块丑陋的煤炭。
不可以,人家救了她,不能再让反人家吃亏,于是她掏起了包袱:“这样吧,我赔给你银子。”
“不必!”他的语气坦然而坚定。
“不行,一定要的!”可是二十个大饼把包袱塞得满满的,想要找出钱袋还真是不容易。
“后会有期!珍重。”
“喂——”她抬头看他,却看见了他那被风吹得飞扬的外衫下,一段竹笛若隐若现。
“是他!”她只觉得呼吸一窒,脑子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
即使记忆力再差的人,经过无数次梦境的重复也再不会再忘记。更何况对她来说,他和那段记忆是她最珍贵的,永远不会模糊和淡忘。
鹤儿不再多想,立刻追上去:“请留步……”这一次她不可以再错过,有些事有些人,一错过很可能就是一生。
见鹤儿追来,他以为她要送来银子,反倒较快了脚步。鹤儿腿上带伤,哪里追的上。
“林大哥——”这一声,果然奏效。
他立即停住,蓦然转身,他的眼中一向是波澜不惊的湖水,而此时此刻,那片湖水竟翻滚起滔天浪花,脑海中一如流星擦过黑夜,刹那间光芒四射。迟迟他才有了声音:“你是……鹤儿?”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这种震撼所击碎,当设想过无数次的重逢真的到来之时,反而让人情感杂糅,莫知所为。
他的一个朋友说他就是一只游鸿,不屑荣华富贵,不慕官权美人,偏爱畅游于河川之间,白白暴殄了一身正气和满腹经纶。
然而他始终坚持认为那些所谓的名利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想追求的是岁月带不走的东西,任他沧海桑田,我自乐我之乐。此生,除了亲人山水值得他眷恋外,恐怕只剩一人了,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在找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