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只听得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像暖融融的春天一般。
走进卧室一看,原来是喜儿和鹊儿正在大声的说笑着,姐姐坐在床上,腰下枕着一支绣花软枕也抿着嘴笑呢。
李大娘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做着针线,神情稍显严肃,可是那眼里分明也是有喜悦的光闪现着。
以青一掀帘子,跳了进来,径直向朱以蓝跑去,轻轻地抱住姐姐的胳膊,打趣道:“好久没见姐姐这么高兴了,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要与青儿分享么?”
以蓝娇嗔的横她一眼,笑着说:“傻孩子,不要胡说。”
只听喜儿在一旁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是石……”
以青未等她说完,抢着问她道:“你来报个信儿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饭吃过没有啊 ?”
“吃过啦!本来要回去的,看见姐姐和娘都在这里,就挪不动步子啦!我们一起吃的可饱啦!大小姐的药也喝完了,就是那蜜枣也比原来多吃了两颗呢!”
以青用力搂住以蓝的臂膀,虽然还是那样纤细,但是好像已经充满了力量,眨眨眼,轻轻问姐姐:“可还苦么?”
以蓝的眼角眉梢都染着一种光彩,和煦温暖,笑着摇摇头道:“你说呢?”
“二月二,已定了的。季安哥哥与老夫人一同挑的日子。老夫人一会儿要来看姐姐,我帮姐姐更衣打扮可好?”以青眼中涌出了泪花,她使劲儿眨了眨眼,轻轻在姐姐的耳边说道。
以蓝点点头:“帮我从年下刚做的衣衫里挑一件出来吧,不要太艳,也别太素。”
以青依言选出一件水蓝色的衣衫,衣襟、袖口那里都绣着时兴的纹饰,只胸前一枝梅花的图案延伸到肩部,一点一点的红色,印在浅浅的蓝色绸缎上显得格外别致。
她仔细看那绣工,分外精细,便知道是李大娘的功夫了。
想着姐姐如今心愿即将达成,不禁高兴的流下泪来。
以蓝看着以青,搂过她在自己的怀中,安慰她道:“傻孩子,哭什么呢?”
“是啊,我真傻,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可哭的呢?就算姐姐日后出嫁了,我们还是生活在一起啊。”以青怕自己的眼泪沾到姐姐的新衣上,忙起身擦干眼泪说。
更衣完毕后,鹊儿在床上给以蓝梳头,一双巧手将她的额发向后整理,麻利地盘出一个梅花攒髻来。
以青拿着铜镜照给姐姐看,说道:“姐姐真好看。鹊儿姐姐的手真巧,喜儿有的学了。”
铜镜里,映出一大一小两张鹅蛋脸,眉眼相似,都长着一双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只不过以青齐额的刘海,梳着的双髻显得她稚气未脱,相比较之下,五官已长开了的以蓝则要稍显妩媚,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小女人的富足。
这时,李大娘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支玉簪来,吩咐喜儿替以蓝插在发髻之上。
以青自告奋勇道:“我来吧,一直都是姐姐替我梳头,今天我也要给姐姐昝发。”
李大娘郑重地将玉簪交到了以青的手上,沉声说道:“这是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她若知道石家履行了婚约承诺,九泉之下也必是欢喜的。”
以青小心翼翼的捧着这玉簪,只觉得沉甸甸的,手感温润醇厚,想是多年的老玉了,只是样式简单了些,只在簪子一头雕着一只小小的凤凰,因为雕工略显粗糙,不细看还以为是朵小花,实在不是一件起眼的首饰。
也许,母亲爱的就是这种质朴之美吧。
以青并未多想,轻轻地将簪子插入了姐姐的发髻之中,露出小小的一头。
李大娘满意的笑了笑,意味深长。
这时候,门外传来巧兰的平稳的声音:“大小姐,老夫人来看您了。”
以蓝挣扎着想要下床请安,被进来的老夫人一把按住了,温和地说道:“蓝儿,你身子弱,就这样坐着吧。”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果然是个标致的人。”
以青见姐姐脸已红了,忙说道:“老夫人来得好早呢。青儿不打搅大人们说话了,喜儿、鹊儿、巧兰姐姐,咱们一起到花园子里堆雪人吧。”
巧兰刚想拒绝,只见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便只能无奈随以青去了花园子。
以青之所以要避开,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代,即便婚约在身,女子的态度也是十分微妙而暧昧的。
她不想见姐姐困在这样的怪圈枷锁中,然而又无力改变,也只能逃避面对这样的情形。
好在,无论姐姐表现出如何的态度,成亲是势在必行的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姐姐的病到了成亲之时也肯定会好的,自己的病不就是也刚好么,以青乐观的想到。
一行四人穿戴整齐的来到了听雪楼边上的花园子,远远便看见了巧梅和两个厨房里做饭的老妈妈在梅树底下挖着什么。
巧梅见是以青,忙笑着福道:“青小姐,万福。”
“巧梅姐姐,这么冷的天,你们在做什么呀?”以青看着巧梅纹丝不动得体的微笑,听见她依然称呼自己为“青小姐”感到微微的诧异,随即就释然了,那天晚上跟自己一起赏月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巧梅”吧。
既然知道事有蹊跷,那么为今之计也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自己找机会多多观察才好。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话音未落,只见到两个老妈妈小心的抱起一坛酒转过来。
“哦!原来这就是石英酿?”以青恍然大悟道。
“小姐,什么是石英酿啊?”喜儿不解的问道。
“嘿嘿,我也不知道。只是午饭时听老夫人提过晚上要用这个酒给季安哥哥接风呢。”以青解释说,然后向巧梅问道:
“姐姐知道这酒么?”
“此酒是老夫人亲手酿造的,满院子的梅花才酿了两坛子,极其珍贵的。”巧梅见巧兰和以青在一起,觉得奇怪:“你不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着,也跑到这花园子里来玩儿了么?”
巧兰眼睛扫了以青一眼,委屈的分辩道:“老夫人在听雪楼和大小姐说话呢,二小姐便叫我一起出来堆雪人。”
巧梅听后一顿,问道:“那是谁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呢?巧菊巧竹呢?”
“只有大小姐的乳娘李大娘在。巧菊的哥哥石后随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准了她一天假,巧竹正领着小丫头打扫叔平园,黄家的人不日就要到了。”
以青见巧梅若有所思的盯着听雪楼,忙笑着说:“巧梅姐姐,这石英酿喝起来可有什么讲究么?”
巧梅本想借此机会偶遇老夫人,然后陪她接进听雪楼的,奈何还是算错了时辰,谁会想到石老夫人居然那么心急呢?也许她已经开始不信任了自己了吧?或者说是从来没有信任过。
收回目光,巧梅压下心头烦乱的思绪,笑道:“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只一样最要紧的,千万不能烫热了喝,否则这酒就酸了,再尝不到一点梅花的凛冽清香。”
以青见巧梅领着老妈妈们要往厨房去,想着堆雪人又冷又难,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自己并不喜欢。刚刚只是为了支走巧兰为姐姐创造环境才随口说的。
这会儿又见了巧梅,看她如此留意听雪楼,便想找机会多接近她。便笑盈盈地说道:“今日一定准备了许多菜吧?厨房必定人手不足,巧兰姐姐还有喜儿、鹊儿,咱们一起去厨房帮忙可好啊?”
喜儿、鹊儿都是好热闹的,忙点头称是。
巧兰却因为心里有事,是不想去的,只是今日老夫人已然对自己旁敲侧击,朱家姐妹在石府里已是正经主子,不容忤逆和怠慢,便不情愿地一起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一锅水已烧滚了,三五个老妈妈并小丫鬟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洗菜、切菜、擦洗厨具。
巧梅对以青说:“青小姐,按理说,是不敢麻烦您的。但是老夫人曾经吩咐过,只要是您想做的事情奴婢们都不得阻止。虽说厨房今日事多,但是人勤快些也是够用的。这又都是热水热油的,烫着您就是奴婢的过错了。您只当心疼我们,只管在这灶边好好坐着,好吗?”
以青允诺道:“既然如此,青儿就帮巧梅姐姐看着这石英酿吧,拿雪镇上,外面都是现成的,勤换着就好了,免得这美酒失了原有的滋味。”
抬头见巧兰杵在一旁,忙说道:“巧兰姐姐也帮青儿一起看着酒吧。”
巧兰边垂头答应着,边去寻盆装雪。喜儿鹊儿见了也去帮忙。
以青算算时间,这样一来,没有了巧兰的打扰,姐姐可以和老夫人谈到晚饭时间,有什么话也都好说的,何况边上还有家中的老人儿李妈妈帮着,那李妈妈心思缜密,办事滴水不漏,是姐妹俩最可靠的人。
以青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已然落地,不禁暗中开心不已。
唯一郁闷的是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晚饭,在这里看酒还是挺无聊的啊。
一个多时辰?
以青心中警铃大作,既然这石英酿如此怕热,巧梅怎么这么早就将这石英酿挖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