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叶墨站在床边，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从窗外眺望远处的风景。

天上云不重，明朗的月亮高高的挂在枝头，洒下淡淡的冷月清辉。月光下是叶墨的小院，那间在叶家边角的小院子。

那些原本用来练功的，还沾有叶墨血迹的器物，在月光的笼罩下也显得神圣而纯洁。白日里造成的七零八碎的狼藉，也被香香与叶墨两人合力共同整理完毕。

叶墨屋子的斜对角可以看到香香居住的房间。房间已经熄了灯。自己院落里人烟稀少，因而香香不用像其他下人一样和别人共同挤一间房。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院里的人再多，将香香视为亲人的叶墨也不会愿意让她委屈的与别人挤房间。

树影婆娑，灯影憧憧，摇曳变幻不定，一如叶墨此刻的思绪，起伏在那过往的曾经。

“今夜的月夜倒真是美。”

说话的不是叶墨，而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叶墨听到后微微一笑，依旧看着窗外：“美好的月夜常在，但是看月夜的心情却不常有。”

“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拥有了这看风景的心情了呢？”老者打趣一般的说着。

叶墨面露微笑，沉默了片刻，用左手举起灯烛，转身走向自己的柜子。

打开柜子，明灭的火焰映出满柜子的瓶瓶罐罐。上面一一贴着标签，然而仔细看过去，几乎都是外用的跌打损伤的药物。

“老师，这是我的曾经。”

叶墨用嘴咬着右手的绷带，打开之后，熟练地用左手为自己上起了药。

“这是上等的断续膏，专门用来接续断裂的筋骨。配上这样的灵药，这种小伤静养七天就足够了。我这也算久病成良医吧。”

淡淡的，微带笑意的话语似乎不蕴含其他情绪。

“其实我从三四岁，确认无法修复筋脉以后，开始遭人排挤，就难免遭受皮肉之苦了。

我们的修炼者，九岁之前筋骨并没有发育完全，因而九岁之前无法修炼，必须等到九岁时，筋骨初成，才能服下活络散，温养经脉的同时，体悟药中蕴含的元气，将其截取在筋脉之中后，才算跨入大门，感气境初成。

然而，从三岁到九岁，这群日日服用珍贵药材的贵家少爷们，应该如何宣泄过剩的精力呢？

应该是四处闯祸，三天两头用拳头打发无聊时间了。

我是叶家大少爷，身份本该是最尊贵的。然而，父亲为我争取的许多机会，令得族长一脉失势，我似乎也成了家族中浪费资源的废物。

不，应该说是比废物还垃圾，废物混吃混喝，却损害不了多少家族的切身利益。

但是我呢？我服下的活络散足够让五六个同龄人体悟气感，开始修炼。

但是到了我口中，就像扔到了垃圾堆里，屁点效果都没有。

于是呢，同龄人总是或多或少的排挤我。他们总有讨厌我的理由，我的地位那么高，但是资质却那么差，还要抢夺他人修炼的机会。慢慢的，除了族长一脉的少数同龄人，其他的小孩都开始仇视我。

至于那些对我友善的人，为了不让他们遭遇排挤，我也自动与他们疏远。

我会与讽刺我，侮辱我的人争吵起来，这是常有的事。他们说我怎么样没关系，但是有些人侮辱父亲，说香香姐的不是，这就不行。

打架就是常有的事情了。虽然我这边人数常常不多，但是他们也不敢太过分，致伤也就算了，万万不能肢残。因为毕竟最后给长辈的交代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

叶墨的笑容没有波动，只是回忆时微微锋锐的眼神却透露出，心中的情绪并不平静。

“每次受伤，都是香香姐或者我自己上的药。父亲为了避嫌，也很少来我这边。他之所以对我那么冷漠，一来不想让我对他的感谢之情太深，二来他也很痛苦吧。”

叶墨饱含深情的抚摸过一瓶瓶药酒，微微叹了口气：“他本来全心全意都想着家族了，可是谁想到唯一的儿子成了拖油瓶了呢？在家族与孩子中的衡量中痛苦挣扎的滋味一定不好吧。”

“我不恨父亲，相反，我也不恼其他人。那些小孩才几岁呀，怎么可能有多大的怨恨呢。多半是被家中的长辈，耳濡目染，或者干脆暗中指示的吧。而那些可怜的长辈，也是被身后一个个位高权重的人物所掌控的傀儡。

真正怀有恶意的人，也只有长老派系中少数几人吧。”

老者默默听着，这时微微一笑：“你看的到是透彻。”

叶墨继续说道：“然而，我真正开始恨一个人是在四年前，家族大比的那一天。”

叶墨这时回过了脸，再次望着窗外的柔和月光，话题也跟着转变。

“老师，你知道吗，在这青山落霞城中，最大的势力总共有三家。

一家姓叶，正是我叶家，城内一大半与修武有关的商业，其中包括此处唯一一家拍卖场。过往的商人武者，往往会购入购进大量奇珍异宝，灵丹妙药，使得我叶家日进斗金。因而，我们家是最富裕的一家。

另一家是洪家。他们家传拳法刚猛无比，修炼的也是霸道无比的内家真气，名字叫做《碎玉断金》。他们掌控着城内近乎一半的武馆与武装力量。单论武力强盛，首屈一指。

最后一家是洛家。修行的也是生生不息的内息，名字是《行云流水》。他们掌控的是整个城市的日常。柴米油盐酱醋茶，虽然普通人家的钱货不足，但积少成多，也足以让他名列三大势力之末。

而落霞城主，正是由三派人马各自轮番担任。

我虽然在叶家名头很响，但实际地位却不高，没有侍卫花团锦簇的拥着我出行，也没有同龄人与我常伴。

那时候的我常常会出城走走，以此解闷。不去叶家自己包着的山头，只是在护城河边散步。

我在七岁时认识了一个小姑娘。

她说她叫洛允，是洛家的人。

她刚见面就一个劲的问我，叶家是不是都是黑心肠的坏人，交易给她洛家的药品都贵的吓人。”

叶墨露出狭促的笑意，继续说着：“她只比我小半岁，但是也太笨太呆了。那时我们在城外的护城河边认识，我骗她说河里很凉爽，水也不深，结果她听完以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直接开始扑腾着喊救命。她就不想想护城河是用来防范敌险的，怎么可能没一个七岁小姑娘的高度那么深呢？

当时我也是吓坏了，一看自己闯了祸，立刻也扑腾一下扑了下去，结果两个人拖来拽去弄了好久，就是上不了岸。最后还是他们洛家的人过来帮忙，才把我们救上来的。”

“这样勉强算是共患难过了吧？

后来我们就认识了，我才知道她是洛家的庶女，身份并不高，有时候也遇到过别人的排挤。我们闹着笑着，她也被我骗了好多次，我私下里叫她笨允，她反抗不过，也开始叫我蠢墨。她也是我少数几个愿意交心的好朋友，毕竟叶家的人没法排挤她。

仅仅几年，她就已经不是那个笨笨傻傻的模样了，出落得越来越标志，越来越好看了。

我们常在一起玩耍。她在家族中地位不高，管制也不严，因而总是来叶家陪我闲逛。

在最黑暗的世界里，总要有同类在你身边依偎，你才不会觉得孤单吧？”

“只是，太漂亮的事物，废物是不配拥有的。”

叶墨的笑容越发深邃，但是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透着说不明的神色。

“大长老的二儿子，叫做叶无穹。这名字便取得好，我父亲是族内武力最高的人，淬骨巅峰，差一步就能到达洗髓的境界。我父亲叫叶天，他就叫叶无穹，不正是要翻了叶家的天吗。

叶无穹天赋异禀，九岁开始修炼，十二岁就达到了练气的巅峰。远方一个大门派一听，立刻登门要收他为徒，并且说，叶无穹拥有蛮荒血脉，只是还未觉醒，是从母方遗传而来的。我并未见过她的母亲，然而叶无穹的实力确实令人震撼。今年他十七岁，不久前传来消息，他已经到达易经巅峰！

这可是常人二三十年都不一定能到达的成绩啊！

就在四年前的的那场家族的比，叶无穹十三岁，并没有突破易经的壁障，但他已经无疑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那场家族大比，我和笨允，在角落中偷偷观看。看着他在场上痛快的战斗着，就像一头幼小的太古凶兽一般征战四方，我的心里又佩服又羡慕。

我万万没想到，当他在大比之中大获全胜时，目光紧紧的盯住了我这边。

‘他是希望我能上场吗？’我暗暗的想着，正想起身，走向擂台。虽然不是对手，但是如果我连上场都不敢，不是丢尽了父亲的脸了吗？虽然他仗着岁数，没有拉下过脸和我打过架，但是总也不会下手太重吧？

只是他并非想和我过招。他的目光是集中在笨允身上的。笨允是很好看啊，又是笨笨傻傻的。受男生欢迎很正常吧。我偷偷安慰自己。

叶无穹直接向主席台走过去了，对着他们大声请命：不日无穹就要前往荆山求学，临别希望能为叶，洛二家家族情谊做一份贡献。请求家族长辈向洛家提亲，无穹愿迎娶洛家洛允。

这怎么行呢？不行！

两句话异口同声的喊出。我和笨允站着，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却又朝着家族长辈的方向一起看过去。”

叶墨说道这里，顿了顿,斜着脑袋，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随手举起一壶水倒进了杯子里，往嘴中灌去。

“你小子别停，倒是讲下去啊！”老者不满的发着牢骚，显然是被叶墨的自述给吸引了过去。

叶墨微微一笑，笑容却暗含苦涩。

“遵命，老师。您想知道，我会全都告诉你的。毕竟这番话我无人可说，也憋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