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丫头,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说话呢?”徐茶托着腮看哑丫头做女工,此时她们正坐在葡萄藤下,已是秋日,普通早已成熟,已尽数被摘取,只剩下绿得发紫的茂密藤蔓,替她们遮去了略显毒辣的日头。
哑丫头自然是不会理她的,只是做女工的手略有些僵硬,徐茶完全不懂女红的人自然不能明白。
“徐姑娘,染布坊的张师傅来寻您,让你现在就到后门去。”一个下人摸样的人急急忙忙地跑来。
“到后门去?他来找我为什么要到后门呢?”
徐茶数日前在城郊新置了间房子,现下正是住在城郊新房里。
徐茶心下狐疑,可是还是起身向后门走去。心里还是安定的,毕竟哑丫头就在身边,有什么事,她会保护自己的。
宅院的后门通常都是少有人去,所以略显冷清萧索,徐茶大喇喇地向前走去,走路姿态亦毫无形象,却看不见跟随其后的哑丫头看她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徐茶推开后门,只见门外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张师傅,这才觉得不对……
“哑……”话还未出口,一柄细剑已经抵在了咽喉上。
徐茶回头,来人居然是忠心耿耿的哑丫头……
“你不是哑丫头。”徐茶心中乱极,可是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徐茶也已非吴下阿蒙,三天两头的追杀已经让徐茶在面对刀口时多了份镇定。此时心中反而安静下来。
“聪明。”哑丫头居然说话了。
“你是谁?你把哑丫头怎么了?”徐茶在心中讶异眼前这人的易容术,自己竟连哑丫头什么时候被掉包了都不知道!
“死到临头了,还关心别人死活,虚伪!”那人冷笑。
入耳的声音娇俏,居然是个少女。
如果不是现在被剑抵着,徐茶倒是挺欣赏她的性子的,而且易容术诶!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术,真是让徐茶羡慕得不得了。
“您看,小的我都要死了,可是就算要死,您也让小的当个明白鬼吧!”徐某人狗腿毛病又犯了。
那人一阵恶心,差点就要把手中剑给丢了。
“你……你恶不恶心!虚不虚伪!”
徐茶心中暗道,原来那人怕人恶心她啊!那我就偏要恶心她!
“小美人儿你还没告诉小的我,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呢……”换上痞子笑。
那人正要恼恨开口,忽然一阵剑风袭来,将她硬生生逼退三步。一袭白衣翩然在身前落地,替徐茶挡住了那人杀人的目光。
那假扮哑丫头的人见水青来了,拔腿就要跑,水青当然不会让她那么轻易逃走,两人挥舞剑花直打到屋顶上。
眼前女子的剑法水青是何等熟悉,失口道,“水粉!”
“青哥哥,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个贱女人!她……她刚才调戏我!快替我杀了她!”水粉脸涨得通红。这刺客正是水耀国三旗中的第三旗旗主,水粉。
“彤夫人让你来的?”
一听到彤夫人,水粉瞬间便蔫了。水青便知道,她一定是瞒着彤夫人来的。
“青哥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那个贱女人了吗?连她欺负我,你也坐视不理?”
“这……”水青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喜欢?那一丝丝的心疼和在意,就是喜欢吗?
“你……哼!”水粉气的一跺脚,旋身便施展轻功离去。
徐茶在下面看二人打斗正看得津津有味,见两人忽然不打了,还聊起了天来,满腹疑问。那设计圈套骗她来后门的少女最后居然满面潮红一跺脚一转身就走了?这感觉,活像小媳妇捉奸在床受了气似的……
而且,自己怎么看怎么像那个传说中的小三啊……
“她,你认识啊。”水青从屋顶上翩然跃下,徐茶便走上前问道。
“嗯……”
“她是……”徐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我妹妹。”
“亲生的?”
水青愣了一瞬,摇摇头,“不是。”
“哦……”徐茶这下懂了。唉,早该知道如水丰月这般的男子一定会有一票子红颜知己绿颜知己的,这些个知己,可比那些普通的刺客难缠多了,防不胜防,还不能拿她们怎么滴。
“你……不要误会……”水青的脸颊上有抹可疑的绯红,更衬得其面如冠玉,额如凝脂。
我连忙摆摆手,“这哪需要误会呀,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粲然一笑旋身离去。果然,太优秀的男人,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妙。
只留下水青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晚风吹拂下,殷莲央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面。
“你确定,水丰月就是水青吗?”
火玄风尘仆仆,眼角可见风霜之色,他单膝跪地,道,“是,属下一直尾随他们入了迷踪林,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直到他们危机解除出了林子,才动身赶回。”
“水耀国居然比金耀国先一步得到鸾妃的信任,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嘴角牵起孩童般的笑意。
“只可惜那日潜入鸾妃房间要杀鸾妃的人,属下还未追到,那人武功,应该在属下之上。若不是要故意隐去身形,属下也许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了。”
“哦?”殷莲央起了兴致,“依你之见,他是哪一方的人。”
“小的不敢肯定,他的武功路数扑朔迷离闻所未闻。”
“水耀国一心想要鸾妃恢复记忆,替他们寻得浣花石,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而金耀国……听说,他们马上就要起兵了……”
“起兵?”
殷莲央轻笑,道,“替火耀国讨伐罪妃,出兵水耀国元丰城。端的好借口。”
“那么,那个杀手,便不是金耀国的人了?”
“那……倒也未必。”殷莲央微微颔首,指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面。
水粉在路上就已洗去易容换了装束,半夜偷偷潜入三旗府,神也不知,鬼也不觉。
只可惜那人既不是神,也不是鬼,却神鬼皆惧。
花坛中,一人盘腿坐着,仿佛亘古以来便那么坐着,衣袂上沾了露水而浑然不觉。“你,终于肯回来了。”
“彤……彤夫人……”水粉看到花坛中坐着的人时,吓得双膝一软,砰一下便跪了下去。
“你也知道要回来……”语气淡淡。
“水粉……水粉自然要回来的……”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水粉……水粉一时冲动……险些坏了彤夫人大事……”
“错!”彤夫人突然腾空而起,向水粉极掠而来,一掌击出,直逼得水粉口吐鲜血。
“咳……咳咳……”即使重伤,水粉仍然强撑起身不敢怠慢。“彤……彤夫人指教……”
彤夫人肃容直立着,道,“你可知,青主到底是为什么要屈尊去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为了查出浣花石的下落。”水粉答道。
“那我们……又是为什么要查出浣花石的下落……?”
“因为……因为……有了浣花石,我们水耀国便可以称霸五国……”一语说出,水粉已经知道自己险些犯了大错,忙俯身道,“水粉知道错了,请彤夫人责罚……”
“哼,若是你真的杀了金扶鸾,你可知道你万死不能辞其咎!”彤夫人第一次如此大发雷霆。
水粉吓得浑身皆软,急忙说,“水……水粉知错了,水粉不敢了……”
眼看彤夫人脸色终于稍缓,水粉又大着胆子道,“彤夫人,你难道不觉得,青哥哥这几日实在古怪吗?这……若不如此,给水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杀金扶鸾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彤夫人一脸高深,颔首望着花坛中盛放的花儿。
水粉一惊,“彤夫人你知道……?”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道,“那为何还让他继续……”
“从他杀了迷踪五君开始,我就知道,金扶鸾,兴许真是青主的命中克星。”
水粉紧握粉拳,只尽量不叫彤夫人瞧见自己眼底的恨意,道,“既然如此,彤夫人为何?”
“青主从小便不喜杀戮。可是站在他这个位置,又怎能容许他不喜杀戮。若是金扶鸾能从侧面助他培养果决的性子,倒是因祸得福。”
“可是……”水粉还欲再说。
“没有可是。”彤夫人打断她,“水粉,别忘了你是戴罪之身。”语气冰冷。
“是,水粉不敢忘,水粉自是会去领罚的。”水粉颔首跪倒在地,可粉唇紧抿,双眼紧闭,也不知是在酝酿些什么。
“水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水粉浑身一凛。
只见彤夫人继续道,“你与青主,永远不可能,三旗之间不能通婚,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是。水粉明白。”伏在地上的人,口气忽的变得坚定,只是不知道那泪水,是否已往肚子里咽。
徐茶终于在柴房里找到了被捆绑住的哑丫头,水丰月的那个红颜可真狠,把哑丫头勒得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容易快好了的伤疤又崩裂开来化了脓,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徐茶在心里叹息了声,小心地为哑丫头上药。
哑丫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看来以前的金扶鸾,对她不见得有多好。徐茶又是叹口气。
“一直叹气做什么?”水青从门外进来。
自从从迷踪林回来,水丰月像是变脸似的变得俊俏了好多,徐茶心里就像是有个疙瘩。在现代的时候,自己唯一的朋友陆卿云,就是一个高贵到天上去的千金小姐,自己自然是深谙和千金小姐的相处之道。可是水丰月,自己从觉得是有些不同的。可是现在,水丰月忽然揭了面具,告诉自己,他本就应该是如此高高在上。让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望。好似他变成了这样,自己便再也不配站在他身边了一样。自己,好像总也有股深深的自卑。
晃晃脑袋,笑道,“没有啊。只是可怜哑丫头的伤势。”
水青眼中一闪而逝一抹歉疚,水粉的错,他不自觉的便扛到了自己身上。这让徐茶多少还是有些不忿。
“丰月哥哥。”徐茶试探着问。
“嗯?怎么了?”
“之前你不是说,要去看看这天下吗?可是我却已经在元丰城扎了根不想走了。”徐茶笑意盈盈。“你为了我在元丰城也呆了许多日子了,茶儿不能再耽误你了。”
“不急。”
两个字便把徐茶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看着水丰月无懈可击的脸庞,淡然悠远,平和温润,徐茶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