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寻梅,霜前访菊,雨际护兰,风外听竹,月下闻蝉,皆为野客之闲情、文人之深趣。情有深浅之别,趣有雅俗之分,古人谓“琴棋书画诗酒花”为人生雅趣之最高境界。草庐主人偶得闲暇,拾趣话之,名之“草庐趣话”。
在我的生命里,琴声就是心灵的空气、水分和阳光。
在每一次繁忙与劳碌之后,我都会静下心来,聆听那和雪花一样飞舞的、精灵一般的音符。仿佛一阵新雨过后,心宇纤尘不染,柔和明净,一片蔚蓝。
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我第一次听到的琴声,是我自己弹奏的。那是我三岁的时候,我在我家的房子旮旯中竟找到了一把琴。我不知道它叫什么琴,也不知何人所买。我们家是世代的农民,没有一个人懂音乐,自然也无人能做我的老师。琴体是一个空心的长方盒,上面标的音符像蝌蚪一样参差排列着。三根粗细不等的琴弦在小蝌蚪尾巴下面横贯整个琴盒,盒的一端有一个方口,用手一拨,便发出铮铮的美妙的声音,新奇、单纯、活泼、古雅。在惊讶、愕然、兴奋、狂喜之后,便试着拂弄它,弹拨它,那没有什么曲调的琴声不时地响在空寂的小院,给我落寞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我的小学、初高中在六七十年代度过,这正是中国文化沙化的时期,除了能从几个样板戏中听到丝竹之声外,很少听到那充满神韵的琴声。我的学生时代很少上音乐课,至到今天,我的音乐知识也浅得可怜,甚至,连最初级的简谱都不会识。但这并没有影响我对音乐的爱好,尤其是琴声,一听,心灵就会产生共鸣。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出身在一个音乐世家,她有一把真正的宋朝古琴。每当人们午睡之后,她都独自留在教室里拂琴。她演奏的《大胡笳》特别动人,其声凄凄,其韵依依,把几千年前一个女子去国离乡的惨痛经历讲述得如泣如诉。我不忍干扰她的演奏,常站在门外作她唯一的不曾谋面的听众。从那时起,我开始写诗。诗是另一种形式的音乐,它同样源于人类的心灵、情感和智慧。
现在,人们的文化生活日趋丰富,想听琴声再也不是什么奢望。然而,最让我难忘的是那江南迷魂的琴声。前年,江南一行,来到苏州。这里人文荟萃,山青水秀,所到之处,可谓处处佳景,处处琴声。那端庄秀丽、身着古装的女孩,款款拂琴,行云流水一般,优雅极了。柔柔曼曼的琴声琴韵,和着茉莉的馨香,流入游人心头,涤尽一路风尘,让人如沐春风,陶然若醉。晚上,别人在旅馆休息,我独自跑进一家书场,饱享那琴声。《官怨》缠绵悱恻,《寇宫人》吴语软糯,《新木兰辞》激昂慷慨,加之歌女珠喉如莺、清流舒展的歌唱,让我仿佛置于身于天堂之上。
对于姑苏,我仅仅是一个过客,回乡之后,处处吴音成为梦中之事。好在,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生活,成了我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就是克莱斯曼。克莱斯曼来过中国,可惜,我无缘当场聆听他精美绝伦的演奏。但我通过电视荧屏过了一把瘾。他的演奏朴实、流畅、优雅、华美、旋律悠扬,和声简洁、音色辉煌,充满了诗情画意。喜爱钢琴的人们听到他的琴音,都会不知不觉被他带入亲切、安详而愉快的音乐世界里。我设法买到了他的音乐带,在黄昏、在雨天、在月光下,打开录音机,克莱斯曼那浪漫、典雅、纯洁、温馨的琴声,就像一股清泉滋润着我的心田。他的音乐将古典、浪漫和现代三种风格溶于一个整体,充满着浪漫情怀,以一种温情滋渥着我的精神。他用《命运》、《致艾丽丝》引我步入了古典音乐的殿堂,用《爱是蓝色的》修补我被生活噬缺的心灵,失意时给我以激励,伤痛时给我以安慰,烦躁时给我以沉静,成功时给我以欣喜。克莱斯曼成为我的知己和知音。
琴声,在我的生命里,就是心灵的空气、水分和阳光。在每一次繁忙与劳碌之后,我都会静下心来,聆听那和雪花一样飞舞的、精灵一般的音符。仿佛一阵新雨过后,心宇纤尘不染,柔和明净,一片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