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在村东,院子里本来办过一次酒厂的,因效益不好两年前就停产了,剩下的酒糟也都被人拉走喂了猪。不过,怪了吧,酒厂没了,酒厂的味儿却没在空中消失。这几天,也许是潮湿的缘故,每到中午,那种酒味儿就更浓了。村里有不少男人嗜酒,他们曾私下里说,谁想过酒瘾就去村东熏熏。有男人贪玩不归家,女人要找到这里来,常常一找一个准。这里人多,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可是,金士魁村长在村委会出来时,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因为什么呢?
金士魁看到的人太多了。墙根、树下、柴草堆上,都挤满了人。他们都在朝他望着。
金士魁就有些生气,他手里还拿着那只手机,一生气就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耳朵上放。
“都看什么?”他拉长脸嚷道。
“嘻嘻嘻嘻嘻嘻……”人们低低地看着他笑了起来。
金士魁镇静自若。金士魁刚才在村委会等人,等了半天,也没见一个村委成员到来。不用说他已经等急了。
“克玉,”金士魁眼盯住骑在一只大碌碡上的年轻人说,“你去看看王聚宝把通知下到了没有?”
“嘻嘻嘻……”金克玉只顾咧着嘴笑。
“村长,你怎么不咋呼了?”一个男人说,他努力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上大喇叭一咋呼,不就得啦?”
“废话!”金士魁说,“断电了好几天了,大喇叭能出声不就见鬼啦!”
那男人扭过头向别人扮了下鬼脸。
“克玉!”金士魁又叫金克玉,“你就去问王聚宝是不是不想当文书啦?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
“俺不去,”金克玉笑着说,“俺的腿懒。”
“你腿懒,”金士魁说,“我看你是欠顿揍!塔镇来了人,劈头盖脸揍你一顿,看你还说腿懒!”
“揍俺干啥?”金克玉说,“俺又没犯法。咱说句实在话,俺没犯法,也只有俺娘能揍俺。俺娘揍烂俺的屁股,俺也没得说。”
“那个,”又有一个人插嘴,“村长,你打手机,这就把塔镇的人叫来。该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了!”
“给俺颜色瞧瞧干啥?俺只是坐在碌碡上玩儿来着。俺惹着谁啦?”
金士魁看见有位村委成员敞着怀走了过来,就不理金克玉了。冷冷地朝人群扫了一眼,又走进了村委会。
“刘会计!”有人拦住那位村委成员,“村长有三大法宝,手机汽车大喇叭。大喇叭没声了,汽车还不如咱的泥橇,听说手机又跟塔镇联系上了。你没见村长打手机的样子吧,你说他,——他怎么想来着?他骗得了谁呢!”
刘会计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你们可别太得意了,”刘会计严厉地警告人们,“大水总有下去的一天!”
村委会成员陆续赶到了。但人们还没走开。村委会不断向灼热的空气中喷吐着越来越浓烈的酒气。人们俨然被熏醉了。他们被熏醉了,就会像一只只黑妮儿,在空中慢慢地飘。
黑妮儿飘来了,黑色的翅膀闪闪发亮。有几只落在了人们头上,人们也像并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