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所知，当年全天下出竹纸最好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吴越省的福阳、西蜀省的佳江和闽越省的黄石……这三个地方出产的竹纸，通行天下不说，还是文人墨客心中最好的纸。而用这种纸印刷出来的书籍，更加具有收藏价值。毕竟竹纸虽好，可农业时代的小手工作坊产量有限，供应天下还略有不足。”

陆振飞拿着手上的古书侃侃而谈，随手指指点点间恍若亲眼所见。

即便是梁娟、姚小玲和赵伟几个完全不懂的外行人，都在他的描述下一目了然。心中对于未来准老板的实力，顿时就拔高到了“深不可测”的程度。

可听在劳师仁的耳中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越是说的清晰，越是让他心中有些紧张。

他自然是不懂什么竹纸不竹纸的了，可听上去似乎也不坏——不是都说了这竹纸就产自闽越省黄石吗？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见陆振飞又笑了笑，向他看了过来。

刚才还感觉这笑容傻了吧唧，完全是传奇动画片《没头脑和不高兴》当中的标准男主画风来着。可现在只是对上一眼就心惊胆颤，任何底气都瞬间化为虚有。

这那里是没头脑？

你看那目光中炯炯有神，眼神里含而不露，就连眉毛都仿佛蕴藏着万千深意，简直让人压力山大！

这分明就是内地版的福尔摩斯嘛！

“话说，劳先生，您说这1200万是不是有点高了？”

话题突然又回转到了价钱上，劳师仁明显没能反应过来：“啊？什么？”

“呵呵，就是您听我说了这么多，想必也觉得1200万元的价格有点太高了吧？”

看着陆振飞的神态颇为真诚，可劳师仁却是云里雾里的找不着北。

不是说竹纸呢么？怎么忽然间又转到价钱上去了？

没等劳师仁反应过来，陆振飞竟然又换了话题：“劳先生也是内行，肯定知道竹纸吧？”

“呃……还行吧！竹纸什么的，我也……略有耳闻，略有耳闻。”被陆振飞辗转腾挪之间连番变换话题，搞得劳师仁行动彻底跟不上思路了。

直到最后大势底定的之际，才终于反应过来——敢情从陆振飞开始就一直主导着现场的节奏，而他则是不知不觉当中就陷入其中，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乍一看没什么，但细思极恐！

这小陆老板才多大年纪？就已经养成此般妖孽层次了！若是放任到日后再行成长下去，将来的成就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出来。

无论如何，以后见到这个人一定要谨慎小心再谨慎，稍稍都不敢轻忽大意啊！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的陆振飞见到劳师仁已经在他的连番改变节奏之下有些慌乱，心中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劳师仁之前所说的来意什么的，陆振飞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这么执着于让他鉴定那几本古书，必定是有所图谋的。只是短时间内，还有点摸不清楚来历。

不过陆振飞觉得其中恶意多过善意，大约和吴江水有些牵扯。甚至很可能，就是那老家伙又找来的帮凶。

明明上次逼迫吴江水叩头赔礼让他丢大了人，可前次领着那个什么刘明哲过来的时候还满脸堆笑，若说其中没有文章，打死了陆振飞都不信。

吴江水和刘明哲在聚宝斋里面云山雾罩的说了半天，最后没有透露半点来意。陆振飞尽管当时把话题糊弄过去了，但隐隐感觉对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于是今天这位劳师仁进门以后的种种表现，就让他提高了最大的警惕之心，全心全力在想方设法应付。

脸上挂着微笑，可心中的警惕之意没有半刻放松。那么不管这三本《三遂平妖传》究竟价值几何，他都不敢动心。

没有了利害关系，更让陆振飞的心灵居高临下，格外的中立。他才决定不能当场撕破了脸面，最好是能够表现出来足够的高深莫测，让对方知难而退。

而此时，正是他营造出来了最佳效果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了。

“呵呵，我就知道劳先生是明白人，瞒不过您去。竹纸虽然在唐代就被发明了出来，可是真正兴盛发展起来，却是明代才有的事情。等到通行天下，更是到了清朝。尤其闽越省黄石的竹纸，也是有明文记载的——明永乐十七年始，宣德四年大兴……”

梁娟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陆振飞怎么忽然开始详细介绍起竹纸的发展历史了。

但劳师仁却“腾”的一下，转瞬间就满脸通红。

刚刚才说了，罗贯中的《三遂平妖传》成书于元末明初洪武年间，而这闽越省陈八郎家的初刻版也是元末明初洪武年间发行出版的。

可这本古书所采用的原材料——竹纸，却是明代永乐十七年才出现在闽越省，宣德四年才开始广泛的被各家书铺采用。

而明代洪武元年是从西元1368年开始，到洪武三十一年西元1398年结束。后面又历经建文4年，才转到西元1403年开始了永乐元年。

而永乐年足足有22年之久，此后又过了洪熙元年才能轮到宣德年间。

换句话说，从《三遂平妖传》出版开始算起，至多一个甲子60年，最少则有30年，闽越省才开始流行竹纸。

书出版后过了60年才出现了出版这书所用的纸张，那么剩下的话还需要明说吗？

呵呵……

劳师仁“呃”了半响，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反倒是陆振飞毫无烟火气的又将几本古书推还到了劳师仁的面前：“我接手了聚宝斋时间还不长，有些东西也都还看不太准。所以您这全套的《三遂平妖传》到底值不值1200万元，我也说不好。”

都已经明明白白把最大的破绽当面指了出来，可人家还这么彬彬有礼的不肯拆穿，越发让劳师仁感到莫名敬畏不已。

这才是真正地高手！

聚宝斋能流传二百多年还真不是假的！

不光眼力足够真材实料，心胸气度更是豁达开阔。

这样的主家，不愧有“古玩第一家”的名号！

原本劳师仁还带着另外一幅古画，准备作为加菜试试陆振飞来着。可是看人家这样半点烟火气都不带，随手翻翻古书就已经精准到这样的眼力，哪里还敢拿出来献丑？

没的说，聚宝斋“古玩第一家”名不虚传。刘总到底是老辣，看人眼光真准。

啥话都不说了，劳师仁再不敢停留，勉强陪个笑脸后收起古书掉头就走。

姚小玲几个人几乎对陆振飞惊为天人——因为后面他和劳师仁所说的那些话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明白，可是连在一起都不太懂了。

尤其是什么洪武、永乐、宣德之类的名词，几个人的历史都不怎么靠谱，完全搞不懂其中蕴含的意味。

但是，虽然听不明白，几个人却全都感觉陆振飞好厉害的样子！

等到晚上各自回到家中上网搜索了一番后，彻底搞明白了今天所看见的这些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瞬间就变成了陆振飞的脑残粉。

这小陆老板也太神了！

你看看人家，就那么随随便便的翻看了几下，居然连几百年前古书的原材料都一目了然清清楚楚。恐怕就算是换了最先进的科研仪器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吧？

时间的流逝在小陆老板面前似乎没有半点作用，旁人眼中不可一世的迷雾，在他眼里不过是轻松洞察岁月的痕迹。

什么叫神？

这就叫神乎其神！跟上这样的老板，才有肉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