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叶写完这个本子就进了三月中旬。
师师姑娘一直忙着毕业作品的排练,没空出来,数叶真大怂逼每晚给人发条短信过去聊会儿天。
话说聊天的内容有了长足的进步,从一开始的吃了没到后来的吃了啥再到现在今天都干了啥,
比如这一段:我今天起床,吃饭,写本子,你呢?
我今天起床,练舞,吃饭,现在准备睡觉。
累么?困么?洗澡了么?
累啊,困啊,洗澡了啊!
哦,好,晚安。
晚安。
……
这种情况算是个什么情况,谁特么也讲不清楚,反正见着面、或者打电话的时候数叶就像一个大坏蛋,能使劲儿调戏人家。没见着面了,屁都蹦不出一句来。不过数叶乐此不疲,觉着自己的攻略计划有了明显的成效。就是短信啥的都挺贵的,一毛钱一条,每天发个几块钱的短信,算起来都差不多发了一百来块去。蓦然就怀念起企鹅和微信来,不过现在智能机都还没出现,想用上这么俩玩意儿,数叶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所谓的联谊在刘竞贤把事情办完后就消停了下来,就俩次。但貌似效果还不错,起码在外人看来,宋玉和刘竞贤成了,高佳迪和徐泽嘉也是火热状态,李欣也会偶尔碰巧地在食堂一起吃个饭。
说到联谊吧——徐泽嘉跟张航还是在游戏里面打拼。徐泽嘉的状态有些古怪,数叶一直很紧张他那晚说的话,一直盯着他。但这些天他除了上课、打游戏就不干别的,这个别的包括上姑娘。这让数叶有些把握不准——如果说要干,依老徐的性子肯定憋不过三天。可如果说不干,怎么面对送上门的高姑娘就是不干???这也不符合他的性子。莫非又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
数叶没能想透彻,还是找时间先去了趟完美,把本子丢给李然,让他帮着改改。
落地窗,二十六七平米的空间,红木实心的大办公桌,名牌儿沙发,一整面墙的书柜。这就是李然的办公室。
李然坐在沙发上上,端着本子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时不时发出笑声,道:“叶子,有点水平啊,只比我差那么一丢丢。”
“嗯,您的表扬我虚心接受,您的自夸我当没听见。”数叶坐在李然的老板椅上,慢慢品着他的茶水。
“嚯,极品大红袍!有品位。”他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去你的,昨天刚买的祁红,五块一斤。”李然笑骂。
“嘿,你要知道,喝茶喝得不是价钱,喝的是意境。”
李然突然就觉着那天下午,那个在漫天小雪中淡然出尘的少年其实都是一种幻觉。不要脸才是这家伙的真面目。
“咳”他清清嗓子,把话题扯回来:“说正经的啊,这个本子是真心写得不错。冯氏幽默那点儿货全在里头了。砖家的慢,雅虎的快,砖家的贵,雅虎的免费,这么一对比,植入也变得很生动,就是还有那么一丁点不够味儿。”
“哪儿?”数叶坐直了身子,准备受教。
“观众对方言的符号熟悉度。”
“……那是啥?”那话该咋说呢?嗯!就讨厌你们这种动不动说术语的家伙。
“简单来讲就跟你打电话差不多。接听键和拒绝键,这两个符号已经在你脑海中形成了清晰的认知,绿色的是接听,红色的拒绝。这你能懂吧?”
数叶点头。
李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也就是说,一个符号能代表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比如米字旗就代表英国,太阳旗代表小狗子,一个圈圈装着B再插上一对翅膀代表宾利……”
“停停停,能说得直接点不?”数叶被他忽悠地头晕。
“你想想,哪种方言符号代表幽默?代表好玩?代表快乐?”
“再直接点?”
“把靖西话换成东北话。”
“哦,你早说啊!”
数叶懂了。
不就是大家普遍觉得东北话比较好玩好笑么。非得牵扯到带你装逼带你飞的问题上去。其实他自己就觉着就幽默方面而言,靖西话的力度确实有些不够。东北话这门赵大叔用十几年春晚带动出来的语言,已经在大众心目中已经跟幽默不相分离了。而带动靖西话蓬勃发展的《武林外传》则还没有横空出世。再就是如果只是一个作业也就罢了,现在毕竟做的是一个面向全国的视频,就听觉习惯而言,观众们对靖西话的熟悉度也不如东北话。
“行,我回去就改,诶,对了啥时候能拍啊?”
“四月初吧,我先把本子给过去,让那边做点儿前期工作。决赛四五月份搞完,咱在那之前把片子弄出来就成。”
“真能直接让我导?”
“没人抢你位置。”
数叶这就放下心来,虽然没想着继续做个导演什么的,但能顺顺利利完成作业顺顺利利把这一学期,大三大四给混过去了拿到一张文凭,还是他需要的。毕竟老爹就这么个心愿,怎么也得给完成了。
……
话说进了三月份,无论怎么算,农历,公历甚至是太阳历,都算正正式式的春天了。
京城的春儿起的有点晚,但也稍稍冒出了头,半个多月前还在下着小雪,现在枝头已经有了些许的绿意。
古清生说京城的春天极不易把握,三月绿四月红,景色更与南国同。所不同的是,京城的春天还脱不尽冬衣。
所谓脱不尽冬衣,就是……如果你忍不住脱了的话,就会感冒。
十三四号左右,爸妈南方的公司里去了,师师姑娘又成了独自在家的倒霉孩子,一不小心忘了关窗户,被乍暖还寒的春风轻柔吹拂了一夜,华丽丽地进了医院。
“谢谢你。”刘师师躺在床上,轻声细语地跟一旁帮她倒水的数叶道谢。
她的头顶是一个吊瓶,药水顺着输液管扎进细滑白嫩的手背上。整个人被一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数叶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层毛茸茸的毯子上去。这让她显得更为娇小,就像一只把自己藏在毛茸茸大尾巴里的小松鼠,可爱得紧。
数叶捧着杯子,用手感受了一下温度,有些热。掺了点凉水进去,又有些冷了。只好再往里头倒点热水。等温度不冷不热地适宜了,这才往里头放了根吸管,好让她可以不改变姿势就这么躺着喝。
姑娘看着他那双修长的手把杯子递到嘴边,张嘴叼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吞咽,脸上有些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其他。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睡觉不关窗,给谁留着呢?春要捂,春要捂,越是春天越不能吹风,你倒好,结结实实吹了一晚上。要不是我去找你,你还准备自己在家里扛过去是不是?”数叶看她老老实实喝着水,脸色不像先前那般苍白,知道她缓了过来,于是开启老妈子模式。
姑娘把吸管吐出来,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他,被他这种做派惊得有些愣神。这家伙不是坏蛋和流氓的定位么?怎么突然就换了个画风?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见她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数叶莫名其妙地在脸上摸来摸去。
姑娘摇头,看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数叶这回更加GET不到点了,只好也跟着发笑。
话说女人的麻烦就在于她们会莫名其妙地哭,也会莫名其妙地笑,尽管这些莫名其妙都是你认为的莫名其妙而她们自己则认为再正常不过。但是万一这女人跟你关系亲密了,你再对她们的正常不过感觉到莫名其妙她们就会觉得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男人想到这里数叶打个颤,幸好老子还是单身狗,并没有因为这丫头可爱就说过什么做我女朋友之类的话。
姑娘停下笑声,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短短的发茬,细细碎碎的小胡子,一张娃娃脸,虽然脸上的表情是有些小嫌弃的,可那两只不大的眼睛正透着温暖的神色。正如那天他的指尖擦过嘴角的温柔。
不知不觉脸色又红了几分。
“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又是加毯子又是端茶倒水的,你别看他絮絮叨叨的,那是心疼你呢。”趟隔壁床的一个老奶奶笑呵呵地看着这二位。
这位老奶奶,气质出挑。头发莹白,脸上的褶子却是极少,皮肤白皙,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就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美人。就是神色稍微有些疲倦。
“奶奶,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她回过神来,那只没扎针的手急的直摇晃。
“恩恩!”数叶也跟着否认。
“她追我,我没答应。”他一本正经道。
“哟?这是为啥?”老奶奶慈祥的眼神里闪出八卦的小火花。“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还不喜欢?”
师师姑娘气结,这一老一小的俩,小的狡猾奸诈,老的又有些为老不尊。
“喜欢是喜欢,就是觉着人家太好了,又漂亮又有气质还能唱会跳的,咱配不上。”
老奶奶哈哈大笑:“哎呀,你这小伙子嘴巴这么甜,又会疼人,哪个姑娘喜欢上你那是福气,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数叶道:“嗨,您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坏笑着看向师师,“那要不?我就接受你?”
呵呵,人至贱则无敌。
银发满头却一丝不苟,病卧在床却脸色温润的老奶奶姓劳。
是位退休多年的老教授,具体研究啥的数叶也没好意思问。
老太太特别喜欢这对小年轻,甜甜蜜蜜的就像她跟她的老头子。
“奶奶,您说爷爷也对您这么好,爷爷呢?”
老太太叹口气:“年前去世啦。这老家伙,七八十岁的人了还爱凑热闹,走湖边,看有人落了水,跳下去救人,人是救起来了,身子骨却垮了,没能过冬。”
“奶奶,对不起。”数叶跟她道歉,他虽不很了解,从话语之间却能看出那份相濡以沫的浓情。
“傻孩子。奶奶活了这么多年了,打记事开始又是战乱又是动荡,啥没经历过?”老奶奶摸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面有一枚戒指,许非金非银,色泽暗淡。她冲着数叶笑:“他人走了,我的身体也一天一天的不见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陪他了,你说,奶奶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您真豁达。”数叶赞道。
老奶奶摆手:“经历地多了,很多事情也就看开了,生也好,死也好,有也好,没也好,都是强求不来的事儿,知足常乐。这几十年能跟他一起度过,我啊,也知足啦!”
知足常乐,数叶钦佩老太太豁达的同时,品味着这四个字,觉得有些回味。
细细来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