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和尚,我壮起胆子靠近了老坟,这才发现和尚正倒在血泊中。面对行为诡异、奄奄一息的和尚,我这个半吊子阴阳世家的后代完全没了主意……
刚才和尚一直把脸埋在泥里,所以现在他满脸都是黑泥,也看不出他有没有昏迷。我接了把雨水给和尚抹了抹脸,这才发现,和尚两眼紧闭、双眉紧锁,两边腮帮子还在不停的抖动,好像正在往肚子里吞什么东西。
这还得了,我赶紧扣住他的下巴,想把和尚嘴里的东西抠出来,但是和尚牙关紧咬,任我怎么掰就是不松口,只是一个劲的要往下吞东西。照这样下去和尚早晚得憋死,正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我猛然想起以前听说的治打鼾的方法,也不知管不管用,这会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豁出去试试了。我先捏住了和尚的鼻子,接着又使劲按住了和尚脖子上的风间穴。但是隔了好一会也没见和尚张口,我正担心自己按错穴位的时候,和尚猛地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摊乌漆麻黑的东西。
见和尚终于缓过劲来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赶紧凑到和尚身边,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抱怨他:“你个狗日的,老子怎么跟你说的!叫你跟紧了,你怎么一个人钻这到这里来了?娘的,要不是大哥英雄了得、浑身是胆、身负降妖伏魔之力,你小子今夜非死在这不可。回去路上再去你家地里掰几个玉米棒子,烤好了孝敬老哥哥我,听到没?唉,和你说话呢!听到没?”
我叽里呱啦骂了和尚半天,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要搁以前他早发飙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中的邪这会还没还回魂来?我又小心翼翼的一边小声喊他的名字,一边轻轻拍他的肩膀,想试探试探和尚的反应。隔了好一会,他还只是保持着刚才那奇怪的坐姿,一动也不动。我本以为和尚是没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就伸出手想再捏住和尚的风间穴。谁知我刚把左手伸到和尚脸前,他就猛的抓住我的手,哇啦一声,把一大堆恶心的物事都一股脑的吐在了我手上。
我向来胆大包天,连祖宗牌位都敢拆下来做弹弓玩!但是,再胆大如斗也有七寸,我这人最见不得的就是恶心的东西,打个比方说,我敢拿着活的烙铁头(一种剧毒蝮蛇)满街跑,但是一看到癞蛤蟆就直起鸡皮疙瘩;我敢抱着黄鼠狼睡觉,就是见不得小孩沾满新鲜大便的尿布。总而言之,对于恶心的事物,我的容忍度为零。呕吐物那可是我忌讳中的忌讳。现在和尚居然敢吐这么一大摊东西到我手上,这还得了。大哥我也不管和尚还没还过神来,一把就把和尚吐的东西糊到了他脸上。
“你小子……唉……真恶心死了……”我一边抱怨和尚,一边赶紧用边上汇集的一小摊雨水洗手。搓了半天还是感觉手上腥臭无比。我越想越怒,这口气哪这么容易就咽得下去,于是我又从地上团了一把烂泥准备糊到和尚脸上。
我转过脸来正要实施自己报复计划的时候,却发现和尚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转过脸来了,此刻正盯着我“看”,只是这张熟悉的脸现在却过于诡异,除了那个圆圆的光头,我实在无法将眼前这张脸和和尚对上号,可能是刚才背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他的脸现在完全可以将面无血色这个成语诠释的淋漓尽致,挂满呕吐物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配上凸出半寸有余、完全不见眼仁的恐怖双眼,这张脸完全和村子祖庙里天王力士脚下踩的修罗小鬼别无二致。
刚才我转过脸来的时候,这张脸正在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死死的“瞪”着我。我还没回过神来,“和尚”又张开嘴发出了刚才把我引到这里来的,那种完全不似人声的呻吟声,再配上黑沉的夜色下,“他”那一口分外显眼的白森森的牙齿。在我这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中,哪天见过这等恐怖的场面,再也顾不上这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下意识就飞起一脚,把“和尚”远远的蹬了出去。
我害怕这个“和尚”会扑过来“施暴”,赶紧爬起来拉开架势准备迎战。谁知那家伙从泥水里爬起来后,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蹒跚着走向了刚才那个没有墓碑的小坟,回到他刚才趴过的位置,就像刚才一样,一顿一缓的向坟包上继续扒土。
为什么这坟包里的家伙要这样折腾和尚,为什么只有和尚中邪我却没事,为什么坟里一直没有动静?这些我都没来得及细想。
当时只是觉得这坟里的老妖精是想慢慢把和尚玩死。我哪受过这等欺,就算是鬼也不行,欺人太甚了。
我一溜小跑,一直跑到长芦苇的地方,揪了两根中空的苇枝,又跑回了和尚身边,揪起他的耳朵对着和尚的脸就是一通狂抽,一直抽到和尚嘴角流血、背过气去才停了手。我捧起一捧雨水,把和尚脸上的污垢洗去,又把刚才楸来的苇枝插在了和尚的人中上,慢慢的,些许浓黑的淤血从苇枝一端渗了出来。我听我外公说过,人中通心过脑,中邪掉魂的人放点人中的淤血就能治好,具体怎么弄我也搞不清楚,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做完了这一切和尚要再不好我就真的无计可施了,我只能抱着和尚坐在坟堆边等待奇迹的发生,但是过了半晌也没见和尚醒过来,我反而觉得怀里和尚的身体越来越凉,用手一探鼻息,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心想,和尚估摸着今天就折在这了,我和和尚多少年来都是同进同退,就算出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天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至少要找回点本来。
打定这个主意,我也就豁出去了,我把和尚放在一边,让他的身体平躺,然后走到坟堆正面,对着那个几尺长的送子木幡就是一通狂踩,没想到这玩意历经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居然还是分外的结实,我折腾了老半天也没能把它弄断。
于是我改变策略,对着木幡的根部就是一通狂挖,没想到这木幡埋在土下的部分只有半尺来长,我刚挖了一会就见了底,不过这正合我意,我一把薅起木幡,对着旁边的墓碑就是一通狂砸,一直把那木幡砸的支离破碎才罢手。仅是这样还不解气,我又打算把边上的这个墓碑也刨了。
我正打算动手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把整个大地照的白昼一般,按说这闪电来的蹊跷,雨下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见闪电,这节骨眼上哪来的闪电?而且只见闪电却不闻雷声,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我当时在意的不是这些,这闪电一来,却正好让我瞥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墓碑,只这一眼却把我吓得魂飞魄散,闪电一闪即逝,墓碑上的文字我倒是没看清楚,但是这墓碑上的一处地方我却看得真真切切,那是一张嵌在墓碑碑文上方的黑白照片,这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女人穿着农村常见的对襟上衣,留着齐耳的短发,面容恬淡。(我记得平坟的时候,大队派人把坟包都推了,还把那些墓碑都收集起来放在大队部的仓库里,留作石料使用。和尚他爸就是大队书记,所以我和和尚进大队部玩,向来是畅通无阻,放在大队部仓库角落里形制各异的墓碑自然是我们探险的最好对象,我记得有些墓碑上也镶嵌着这种老式黑白照片的,照片上多是穿着绸缎大褂的老头,听和尚他爸说,那些人多是建国前去世的地主老财。)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相片上女人的样子对我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了,照片上面无表情的女人居然就是我的亲姑姑。
一看到这张相片,我脑子立马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跪了下来。正在我纠结是不是自己眼花的时候,又一个无声闪电划过天际,这次我正跪在墓碑前,看的分外真切,照片上的正是我姑姑,墓碑上的文字我也隐约看见了几个,那是用繁体写的“清流望宗陳氏X梅”。(X字是复杂的繁体字,我至今没搞清楚是个什么字,冏~)
陈什么梅,我姑姑叫陈仪梅,“仪”字的繁体貌似就是这么复杂的,那这不真就是我姑姑了嘛!
当时我已然忘了自己年轻健康活蹦乱跳的姑姑正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南京上大学,一看到照片就先入为主的认定这就是姑姑的坟,跪在坟前就是一通响头。
而且我还心想,本来以为是恶鬼作祟,弄了半天原来是我大姑想亲侄子了,刚才我还出言不逊、侮辱先人牌位,唉,忤逆啊!
这时候我又想起手上正抓着的小半截已然被我大卸八块的送子木幡,这个坟包如果是我姑姑的安息地,那旁边那个小坟包里安歇的一定也是我们陈家某位早夭的亲人了啊。这还得了,我居然把长辈的木幡都砸了!
我赶紧又跪着挪到那座坟前,一边磕头一边恭敬的挖了一个小坑把那小半截木幡又端端正正的埋了回去。一边埋嘴里还不住念叨:“大姑啊,大姑,侄儿不孝,连你的死讯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啊?(冏!~)我错了,我知错了啊,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来给您上坟啊。我回去一定跟爷爷说,说你们在这孤单寂寞,让家里多多来给你们上香。侄子不懂事啊,刚才多有冒犯,您做长辈的网开一面,就放和尚和我回家去吧。我们俩还小,不适合留下来给你们作伴啊!大姑啊!我错了,你那些课本是被我拿去换棉花糖了,你那只派克笔也是我搞坏的,我承认还不行吗!就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