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和尚无意中发现了这座老宅子的恐怖秘密。为了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用计诓来了房东老查。还给他下了套,准备逼他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了我的话,老查眼神一阵恍惚,隔了好久才泄气的低下了头。
我给老查点上了烟,继续给他加料,“老查,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再过几个月这房子都要拆迁了。你估计这件事还能瞒的住嘛?反正也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老查猛吸了几口烟,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我说道:“好吧,其实这事都是老皇历了。我本来以为等拆完迁,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碰上了你这么个不讲理的主……”
我见老查准备吐实了,就连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扶到了床上坐下,这才和和尚各搬了把椅子在老查左右两边坐下,一面是为了方便听故事,一面隐隐也是为了防止老查不老实、出阴招。
老查看起来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吸了两口烟,叹了口粗气,就直截了当的对我们说:“其实你们知道的也不是事实,查成国不是我父亲,张岚茹就更不是我母亲了……”
原来这画上的女子叫张岚茹,而作画的人也的确是他的丈夫查成国,但他们与房东老查的关系却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话说几十年前,民国方兴,国家百废待兴。这年冬天,年仅十六岁的句容少年查成国在一场瘟疫中失去了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年仅三岁的弟弟背井离乡,到大城市南京讨生活。因为年龄小,做不了扛包打桩的苦力活,查成国只能靠在江边拾荒为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清苦日子。
不过也算兄弟俩命好,一日在江边拾荒时,遇到了一个在南京混迹多年的远房叔父。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多少有些同乡之谊,于是那人将他俩介绍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做下人。而这户人家的主人正是张岚茹的父亲,南京富商张景年。这张景年中年丧偶,由于常年在南洋经商,甚是忙碌,所以也没有续弦,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张景年收留了查氏兄弟多年,虽是下人,待他们却也还不薄。这查成国虽没念过几年书,但是颇为聪明伶俐,凡事一点就通,深得张老爷的喜爱。尤其难得的是,查成国这孩子颇有商业头脑,张老爷发现了他的这个优点,便将查成国带到了南洋做生意。渐渐的,张老爷自觉心力不足,便渐渐将手中的生意交给了查成国。还把自己已经长得婷婷玉立的女儿嫁给了他。查氏兄弟自此就成了张府的自家人,时来运转的做了南京城的阔少。
查家本是句容本地的画师,查成国离家逃难之前也算是一个丹青好手。只是逃难在外,难再有拾笔作画的雅兴,直到做了张家的女婿,这才拾起旧好,常常作画取乐。而这张小姐自小也没有关在深闺,而是被父亲送进了洋学堂,学会了许多西洋玩意。他见夫婿如此喜欢画画,便将西洋油画介绍给他。谁知这查成国一接触到这西洋油画就看对了眼,自此沉迷其中,而且画技日臻成熟,尤其是画的肖像画,甚是传神逼真。我和和尚发现的那副画作,就是查成国送给爱妻的礼物。从这幅画中,也可一窥查氏两口子新婚燕尔的甜蜜与幸福。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下南洋走船的途中,商船遇了风暴,不但一船货全都血本无归,张景年老爷和他的新姑爷查成国也都跟着葬身在了海底。消息传到南京,张家小姐同时丧父丧夫,其悲切之情不言自明。
自此之后,没了男丁的张家逐渐没落,张小姐带着查家老二,只有十来岁的查成栋艰难度日。起初叔嫂二人还能靠变卖珠宝房产度日,但到了后来,家财散尽,只剩下迈皋桥这座老宅尚存。张小姐只能放下小姐身份,靠给人洗衣做饭当老妈子赚钱度日。
就这样,叔嫂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但也还过的去。再加上当时正值兵荒马乱的年月,又有几家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当时的艰难时局咱暂且不谈,就单说这查家叔嫂。张小姐见小叔子成栋渐渐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便张罗着给他订了门亲事,女孩是南京城郊农户人家的闺女,不久之后,查成栋就与这个女孩成了亲。这个女孩就是我眼前的房东老查的母亲,王秋菊。王秋菊这个女人可不简单,过门没几天,就将这查成栋驯的服服帖帖,做起了这张家老宅的当家人。起初几年,王秋菊对张小姐还算客气,但是后来,张小姐由于操劳多年,积劳成疾,一病不起,自此只能卧床静养。王秋菊本就是小户人家出生,哪受得了一个嫂子常年在家里吃闲饭,而且还日日汤药不断,王秋菊哪愿意常年伺候这个闲人,于是常在张小姐身边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张小姐脾气再好也受不住王秋菊如此的挤兑。每天只是对着亡夫画的那幅肖像画以泪洗面……
终于有一日,张小姐不堪侮辱,上吊自杀,随夫婿而去了。而张家老宅的怪事也就自此开始。每逢夜深人静,张小姐当初的房间都会传出呜咽之声。但是查家两口子每次来查看,却都是一无所获。
最后,王秋菊请了一个老喇嘛来驱邪。老喇嘛就说,这张宅怨气颇深,怨念难消,想超度怕是不可能,只能将那怨灵封印起来。于是老喇嘛找了件张小姐生前心爱之物(也就是这幅油画),将张小姐的怨灵封在其中,还在放置油画的黄花梨大柜上贴上了许多引魂符,吸引周边活人的阳气,封住柜门,让张小姐的魂魄难以逃离这个柜子,永不超生。(我之前提过这种给将死之人用的引魂符,说他能催命的原因就是他能大量吸取人的阳气,常人倒还无妨,而重病之人本就阳气不足,哪受的了这种折腾。)
而查家自此就封了这个屋子,再没有打开过门锁。一直到张家老宅传到房东老查这里……
听了这话,我心中也是颇为感慨,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对他俩说道:“唉,这张小姐也是个可怜之人啊。”然后不屑的看了一眼老查,挖苦他说,“我说老查,你这人品可颇得你老娘的真传啊!‘厚道’的不得了!”
老查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我们俩说:“我承认我是爱贪小便宜,但是这位长辈我可是素未谋面,从来也没什么瓜葛啊!这事说到底我也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屁,你明知那引魂符吸人阳气,还把房子租给这么多人住!你说你有没有良心!我说怎么自打搬这来以后就小病不断呢,居然是你个混蛋捣的鬼!”我见老查居然敢推脱责任,不免心中有气。老查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我,只是埋头抽着烟。
和尚挠了挠头,凑到我身前,问道:“不是说那老喇嘛已经把张小姐的冤魂封印起来了嘛?怎么今晚她还能出来作祟啊?”
老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前段时间就是听到这恐怖的哭声再次响起,他才赶紧带着老伴搬进了连装修都没完成的新房。
我略一沉吟,心里就隐隐有了些想法,不过我还没笨到对老查这个小人掏心窝子,我对和尚使了个眼色。就忽悠老查道:“可能是那老喇嘛的符纸已经过了保质期了,你赶紧去找他换换新的吧。”
老查看了一眼门口,往我这边凑了凑,才苦笑道:“小陈,你这是跟我开玩笑的呀,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怎么去找那个喇嘛呀,估计他都圆寂好多年的了呀。”
我见老查这么不上路子,就只好提醒他,既然这画有怪,不如直接烧了。放那怨灵一条生路。说不定她感恩图报,就此不再骚扰大家了。
老查这时候早就没了主意,听我这么一说,他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啊,我父母也早已去世了。这世间已没有人与这张小姐的怨魂再有什么瓜葛的呀。烧了也好,一切都一了百了。”
就这么着,我和和尚陪着老查取出了那幅油画,我先是取回了淘沙令。这才洒了些打火机专用煤油在油画上。就地点了那幅画。“次啦次啦”的火星跳跃声中,隐隐传来了一声轻声的叹息。我没有去探究那叹息的出处,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在画中被封印了几十年的张小姐,能够在这声叹息中得到解脱,重归轮回,忘却前世的烦恼。毕竟人活在世上,就要面对无穷的烦恼,只是各有各的烦,大家都更愿意把自己的无奈与痛苦隐藏起来。永远无忧无虑的也许只有襁褓中的孩童……
就在我感怀世事无常、苦海无边的当口,张小姐的那幅肖像画已经化成了一摊黑灰。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此时我们都是各怀心事,老查担心张小姐不会就此放过自己,和尚则担心难以适应现在的社会,我则担心不时被尸毒侵袭的孱弱身体。要面对的事情总要面对的,想多了也没有,我拍了拍和尚和老查,转身带头走出了屋门……
老查临走前,我交代他这几天买些上好的香烛纸钱来祭奠张小姐,老查自然是连连点头。老查走后,我把和尚带回屋里,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过了好一会,和尚先开口道:“这张家小姐,也够惨的啊,生前凄凉,死后还遭这份罪。唉,你说,这纸符还真有过期一说?”
“那是我诓老查的,对这种人不能掏心窝子。这张小姐为什么又出来作祟,我心里还是有数的。那老喇嘛用来封印张小姐的引魂符,是靠吸人阳气来发挥功效的。可能是最近附近拆迁,居民大量搬走,这引魂符吸不到多少阳气,才渐渐封不住张小姐的怨魂的……”向和尚说完我的看法,我就躺回床上,连衣服也懒得脱,“和尚,赶紧睡吧,都快天亮了,明天玩乐计划取消,改为全天睡觉……”
等了半天,和尚也没个回应,我纳闷的转头一看,原来和尚先我一步,已然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