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家祖屋的金丝楠木雕花大床上,床沿、床帐上都贴满了黄纸朱砂的驱鬼道符。
床前,两个老头子正愁眉苦脸的看着我出神。见我醒了过来,外公非常高兴,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脑袋,对我说道:“你可把一大家子吓坏了。”
我祖父见我醒来,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是微微松了口气,就转过身去闭目养神了。
我也没心思想别的,赶紧坐起身来握住外公的手,焦急的问道:“和尚呢?还在井里嘛?你们找着他了没?”
外公慢慢拨下我的手,却只是笑而不语,倒是我祖父重重的哼了一声后,骂道:“自己都险些性命不保,还有闲功夫关心别人。少年人不知深浅,何足与谋?记住了,你从来没有见过那口井,你更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井底的潜龙墓!听到没有!”
“是!~”被老头子这么一喝,我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吓了回去,只好噤若寒蝉的答应了一声,就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
祖父虽然向来都不苟言笑,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大为光火。他老人家向来都是一副“任他地动山摇,我自岿然不动”的冷漠表情。
记得我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误食了家里一瓶裹了糖衣的“猛药”,结果几天几夜昏迷不醒,医生甚至都下了病危通知单,全家都是哭天抢地,只有俺祖父,一个人独坐一旁,将两手袖起,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
自那以后,我妈就一直没喊过他一声爹,全家也都觉得老头子实在是铁石心肠,倒是我外公自此之后就成了我祖父的至交。他一直说我爷爷不是冷漠无情,而是飘然出尘。当然,这俩老头的投机一直让我很无语,一个是封建迷信残留思想的“余孽”,一个是高举无神论大旗的国家干部,这两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共同语言……
像今天这样的歇斯底里,我估摸着在老头子的“职业生涯”中,那是相当罕见的!
老头子就这样骂了我得有半个多小时,其间间断六次,一次是猛烈咳嗽,两次是愤怒过度导致失语,还有三次是口干舌燥停下喝水,其他时间绝对没有停歇过任何一秒。据我估计,他老人家几乎把这几年的说话指标在这半个多小时里都用完了……
终于,老爷子骂累了且骂得词穷了,这才刹了声,慢慢踱到我床前,闭起眼睛号起了我的脉象。
过了老半天,他老人家才睁开双眼对我外公说道:“可算是命大,身上的松毒也拔尽了,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这尸毒已然深入五脏,一时半会实在难以拔除,只能每隔几年清清尸毒,吊着性命了。唉,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然是造化弄人!”
外公听老头子这么说,也便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头子,这才艰难的说道:“这孩子命虽轻,却是如履薄冰的断线长命像,这一点你老兄就不要多虑了。”外公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显得有些踌躇,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
老爷子是何等样人,外公这点情绪变化他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有我这个愣头青还是云里雾里一无所知。
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诡异地干笑了两声,这才徐徐说道:“你周老头心里这点小九九,我老陈心中还能没数?你放心,看来这陈家的家运也就只能着落在这孩子身上了。你我归西都在数载之间,总不能等我俩一闭眼,就让我孙子尸毒侵心而死吧!只是你老周对我陈家的秘密可要烂在肚子中、带进棺材里,你可记住了……”
外公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谁知老头子却又给他泼了盆冷水,“还有,你们周家的麒麟血我可收了!”
外公一听这话,顿时又变得满脸愁容,犹豫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的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瓶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老爷子正要去接,外公却猛的收回了手。
老头子明显显得有些不快,伸着手催促道:“老周,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惦记我们陈家的旧事也有二十来年了,连闺女都交代给我家了,这会眼看心愿要了了,怎么又小气起来了?莫非你不想知道那‘宝塔镇’的来历了?”
就在老头子慢慢下套的时候,外公却把那奇怪的小瓶子挂到了我的脖子上,这才对老爷子说道:“你个老陈,从来就不做亏本的买卖,都到这会了还来讹我,奶奶的,给我外孙子就等于给了你了,你可别跟自己亲孙子抢啊!”
老爷子一听这话,大是不干,立刻争辩道:“我本来就是为这小兔崽子才要你那颗麒麟血的,你还以为谁稀罕你那二两麒麟血不成!”
外公嘿嘿干笑了几声,显得煞是畅快,“你看你那猴急相,怕是你惦记我这麒麟血也不是一时半会了吧!现在你想要的也要了,想扯的也扯了,总能给我细细道来了吧!”
老爷子听了外公的提醒却没有说话,反而转身走了出去。我本就对这二老的对话一头雾水,老爷子的这番举动我就更是不解了,我转头望了望外公,谁知他竟然耸了耸肩,说他也不晓得我爷爷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我趁这机会,打开脖子上的白玉瓶一看,里面原来是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子,这麒麟血究竟是什么玩意,我实在没看出什么头绪。于是我就想倒出来看看,谁知我刚倒转瓶子,外公就猛的伸出手来扶住瓶口。
“哎呀,我的祖宗诶,这玩意入手即化,见水则燃。我们老周家养了它三百多年,它才长了这么一点。你可不能就这么糟蹋了啊!”说完,也不待我反应,就手忙脚乱的给玉瓶盖了盖子。
“这还不保险,过几天我去弄点松蜡,帮你把瓶口封了。你可记好了,这麒麟血乃至阳至刚之物。你中了尸毒,身子虚弱,有这纯阳之物在身边,能保你不受尸毒侵心之苦。这东西甚是珍贵,你可千万要保存好啊!”叨叨了半天,外公才依依不舍的把那白玉瓶挂回我的脖颈,末了还补了一句,“千万别打开,还有,更不能落到陈老头手里!你可记好了!”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对于胸口的这麒麟血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就是担心和尚的安危,不过还好,外公跟我说,和尚虽然外伤比我重,但受的也都是皮外伤,根本没什么大碍。
没想到和尚这小子这么皮实,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掉下去还只是皮外伤。
和尚既然没事,我也就安心了。放下了这点心事,我的神经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下来。不自觉间,又有些困意上涌,于是我拉了拉被子,躺下身去接着睡了,只留下外公一人在一边,百抓挠心似的等着不知所踪的老头子来兑现他的承诺。
过了好一会老爷子才背着手走了进来,他一走到我面前,就把几样东西一股脑的扔在了我面前的被子上。
这些东西有的我见过,那把短剑和那块玉牌还有那个玉板,都是我从金泥团龙井下面的密室里带出来的,至于旁边那牌位,我倒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等我纳闷多久,我爷爷就把老陈家的那点家底都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