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慢了!”林霄骑着马在校场上急的团团转,南宫业早就在云城编好了一卫边军,可这新编的边军,其实就是刚刚发了军饷的府兵。
这些府兵平日里务农闲散惯了,突然间让他们像边军一般集结,着实有些不适应,又要从中挑出会骑马的,整个场面搅得如同一锅粥。
本来南宫业就没来得及给他们配发统一的军服,现在一群穿着五颜六色军服的军士,满校场到处乱跑,燕辽军的将官们提着鞭子就往校尉们身上抽,那些校尉被抽了几鞭之后心里邪火大起,又遍地追着军士们抽,总算是勉勉强强把万余名会骑马的军士给集中了起来。
“密密麻麻一万人,军阵倒是稀稀拉拉!”林霄脸色发青,左手扶在刀柄上,右手死死捏着缰绳,李信诚和宋刚两人本来是极为想笑的,看了看上官的脸色之后也不由得泛起愁来。
“大人……”李信诚试探似的轻声问道“您没事吧……”
“本府好得很。”林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些,但是被他攥在手里的缰绳,却是被让皮手套摩擦得嘎吱作响。
宋刚也是觉得有些不妙,连忙插话道“属下等失职,请大人治罪!”燕辽军治军以严,尤其是自家这位上官,若是发起怒来,可要好生砍上几颗狗头来立威的。若是初任云城都统便大肆杀伐,坊间流言对他可是大为不利。
“治罪?究责便能解难么?”林霄冷哼了一声,拔马便在稀稀拉拉的军阵中穿梭了起来,不多时他便勒住马,翻下马背,打量了一个军士一番“你是哪部军士?”
那军士面黄肌瘦,衣甲散乱,哪见过这般凶煞之人“大……大人,小的是左旗前营军士……”
“哦,左旗前营,独孤怡的部下。”独孤怡听得那淡薄之言,立时伏身“末将治军不严,向将军请罪。”
“本将自然是要治你之罪!”林霄怒不可遏的夺过那军士的长枪砸在独孤怡面前,那长枪枪头竟有一个细微的缺口,林霄缓缓的拔出刀握在手里“我问你,此般按我武卫军律,该如何处置?”
“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军法之五,所用兵器,弓绝弦、箭无羽、锋刃不利、旗帜凋弊而不报备者,是为欺军,犯者斩之!其部有兵若此,伍长断一臂,曲长军棍五十,佐提军棍四十,标统军棍三十,旗令及……卫大将军受军棍二十!”
独孤怡声音不大,但是整个校场在林霄发难之初就安静了下来,此刻她的话正在空阔的校场上回荡,那个军士吓得脸色煞白,跪倒在地就死死抱住林霄的马靴“将军!小的实在不知,将军饶命啊!”
“既然知道了,还不严整军纪?”
“将军!请容末将直言!”
“说!”
“是!”独孤怡长身而起“新军初编,禁令军法尚不得知,请大人从轻发落!”
“左旗令所言,也不失实际。”林霄缓缓的将长刀收回鞘中“那就从轻发落吧!”那军士见林霄首肯,千恩万谢的一拜再拜,额头嘭嘭嘭的磕在地面,已然是留了些许血迹再地上。
“那便断一臂,自本府起,凡有干系之将官校尉,军棍三十!”
“末将领命!”独孤怡话音未落,长刀已出,一刀便将军士左臂斩落,那军士立时倒地,嚎啕不止……
“拖出去,给本府取军棍刑具来。”周围的士兵被血水喷了一身,本就惊魂未定,此刻哪还敢懈怠,战战兢兢的取来了刑具,林霄三五下卸下甲胄“众将士,云城兵府都统、左旗令及下属标统、佐提、曲长、伍长一干六人,治军无方,当罚军棍三十,众军可有非议?”
一众军士将官皆为之瞠目,他们原以为这法不避身之说,只是将军随口之言,不料都统大人竟是如此这般忠直。
当即便有人站出来高呼“古者之义,法不加于尊!十七禁令尚未定统帅之罪,将军统领万军是为尊,岂可议罪?纵将军欲严军纪,法不避身!然将军初任,尚未治军,何来治军不严之说!”
“不然!”林霄傲然而立“既任都统职,便当领都统之责。云城都统自制军律,又自犯之,何以服众?”言罢他便先行趴于黄沙上“左右军士!军棍立威,如若懈怠,定斩不赦!”
“且慢!”当下一骑随声而至,马上女子翻下马背,怒道“尔等身为云城府所辖之军,竟敢将都统置于军棍之下!还欲施之严刑,你们这是要谋反吗?!”
林霄听到这个声音,皱了皱眉“校场巡门卫长何在?此女非我府军士,何故放行?”
“属下在此。”卫长应了一声,从那女子背后走了出来“将军,这姑娘自称是将军之妹……”
“本府之妹就能肆意擅闯军营么?蔑视禁约,容人驰突军门,是为轻军,犯者斩之。”林霄起身,冷冷的拔出刀“本府今日,便拿你这轻军之人祭旗!”
“唉!你凶什么凶?”陈雨棠一把将林霄开“我可是带着诏书文牒来的,他一区区卫长,怎敢拦我?”
“原来是陛下所遣之使,那便不治卫长之罪。”林霄朝陈雨棠微微一躬身“请贵官将诏书及文牒交于本府,莫要再管本府军中之事。”
陈雨棠看着他这张死人脸,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把文牒诏书悉数塞进他腰带里,撅着小嘴就把脸别到一边“哼!木头木脑!你爱挨打就挨,我不理你了!”
林霄也当没听见她的埋怨,回头便又趴回地上“大军出征在即,本府特许,不杖腰盘,棍击后背即可。左右军士,打!”
这般严苛的军法之下,三十名军士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他们举着军棍分立两侧,只要林霄爬过面前,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家都统,抡圆了军棍便是一棍打在林霄背上。
“嗯!”林霄不防之下挨上第一棍,立时被打趴在地,不由冷哼出声。
可接下来的军棍,不论身后一同受罚将校如何痛叫,他都一声不吭,死死咬牙挺住,若不是他忍得额头流汗,棍棒之声沉闷,他人都会以为是行刑军士舞弊了。
“这别是把哥哥打晕了吧?”听着那棍接一棍的闷响,周遭将兵叫喊连连,林霄却是悄无声息,陈雨棠不免有些心急,连忙转过头来看。
就见他一步一步往前爬,粗重的军棍接二连三落在背上,背上的衣物早已被打得稀烂,隐隐间可以看见紫黑的皮肉“这一棍棍的,该多疼……”
陈雨棠一看便有些心疼,拽着一个甲士喊道“你们倒是轻些!这可是你们都统大人。”
林霄身边的军卒无奈的看着她“小姐,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当兵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大人军法严明,若是舞弊,可是要遭斩杀的……”
那军卒说完,狠狠一棍打在林霄背上,陈雨棠实在是看不下去,但她又不便插嘴,只得攥着拳头站在一边,军卒们每打一棍,她就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的眨巴眨巴眼。
三十棍说少不少,这二十余斤的军棍打在身上,体子单的,挨了就得趴上好几天,说多却也不多,林霄爬得快,一棍接一棍很快便打完了。
这六个受棍之人却是半天站不起来,就连林霄这等壮实的将官,爬过棍道之后,也是挣扎了一番才勉强站稳,他站起来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挨了这一顿好打,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后背了。
刚站起来便摇晃了两下,险些又一次摔倒,强打出一面威容沉声道“刑毕!众将即刻着手出征事宜,至擂鼓刻,全军凡点时不到者,违期不至者,改动师律者,是为慢军,皆斩之!”
众将得了号令,纷纷各忙各的散去,陈雨棠见此,便施施然的凑到林霄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边看还边围着他绕圈“呀呀呀,哥,疼不疼?”
林霄板着脸,肃然道“为将者,履薄冰临深渊而不惧,何惧这皮肉之痛!”
“真……的?”雨棠盯着那一片紫黑,轻拍了一下林霄后背,林霄疼得一咧牙,却还装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小姑娘家莫要在此胡搅蛮缠!损我军威!”
“疼成这般,却是还要耍威风,也罢,依你依你。”雨棠说着又想起林霄先前的表情,忍不住捂嘴偷笑了两声,拉住自家兄长娇声道“林大都统,小女子给都统大人上药可好?”
“美意心领!在下消受不起。”都统大人似是着实有些上火,依旧板着脸“本府戎马多年,战伤无数,不是此等娇贵之人,不劳小姐费心。”
“嘿!你还油盐不进了!”这狗胆包天的雨棠脾气一上来,竟在校场上伸手捏住林都统的脸颊,一边揉一边就絮叨起来“你笑不笑?板着个脸,成天跟谁欠了你几十万两银子……”
“小姐此般胡搅蛮缠……”林霄憋着心头火气捏住陈雨棠手腕“难道是要本府这等粗鄙之人,差军卒将小姐轰出去吗?”
“那雨棠不胡搅蛮缠了……”就见她一对眼珠左右飘忽了一阵“作为条件,哥哥带雨棠同去何如?”
“胡扯!本府军中岂能夹带眷属!”
“那你给我发套甲胄,反正你是兵府都统,再给我配口刀,造个册……”陈雨棠看着气鼓鼓的林霄,声音越来越小“嘿……嘿……兄长息怒……息怒……”
林霄一甩头便往中军帐走“左右!将此人与我叉出去!”
“我看谁敢!”
这两兄妹闹气脾气,军卒们可算是吃了哑巴亏了,横竖都招惹不起,只得好言相劝“小姐莫要让我们为难了,您若是不走,弟兄们可就小命难保了……”
那两个军士话没说完,就见陈雨棠气鼓鼓的抬起头来,二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被一股巨力掀倒在地。
“这……雨棠不是个弱质女流么……”他们没看清不代表其他人也没看清,宋刚可是看了个真切,刚刚陈雨棠一拳一肘,竟将两个军士打翻在地,宋刚这才忆起,众人出城之时,雨棠用来砸晕林霄的石块,可是约莫数十斤重……
“你可知我心忧你之安危?雨棠于世,唯此一亲人,你可曾知晓?”说着她委屈的捏了捏鼻子“整天就冷冰冰凶巴巴的……”
“你哭甚。”林霄此刻是烦躁的不行,回头一看两名军士被她放到,心里是又惊又气,正欲将她骂跑,可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又是骂不出口了。
陈雨棠生得一双水汽弥漫的含露目,这时她又满脸的委屈,泪水在眼中打转,见自家妹妹这般模样,他怎忍心再去骂她?
林霄无奈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雨棠听话,回驿馆去。”
“我不听!”
“还使性子呢?为兄也不舍得骂你,只是这军营重地,由不得你胡闹。”说着他像哄孩子一样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大姑娘家,要给哥帮忙,不是添乱。”
“那……那好吧……”陈雨棠老大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就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