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了一下心境,两眉低垂,开始进入无欲的状态。这个法门普通人都难以做到,但我从小专修此道。眼眉一垂,欲念就消失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先守再放。不然未守而放,恐死于非命。
佛家守窍重在两眉正中一窍,而道家则多守两目中间之山根一窍。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我不得而知。反正师傅从小便教我意守的顺序是山根、中黄、丹田。脑海里的念头就像漂浮的云霞一样,有聚有散,似是而非。
我脑海里的意境中,一片云蒸霞蔚的景象。慢慢的云雾散尽,一颗发光的珠子出现,那是我的丹田之力,灵魂的最深处。也是元神所在之处。
好的,就这样,只要守住这颗珠子,即使那些云霞变得阴沉厚重,或散的无影无踪都不碍事,只要念力一收便可形神合一。
我两手自然在下丹田做抱球状,守住元神。突然,全身空穴皆开。顿觉身子变得非常之轻,从头顶百会穴飘然而出。
这种感受我还没有过,脚步开始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我开目回视一眼自己的肉身,转而环顾这间病房。屋子依然是这间屋子,但景象却与之前不尽相同。当然,如我所愿,我看到了薛梅格。
她穿着一袭白大褂,长发披肩,正站在自己的病床前,看着自己躺在那里。这是一种多么诡异的场景。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如此的景象,即使当年在玉泉宫的宫墙上偶见路过的鬼魂,也比不上她这般可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她讲话,难道走上去拍一拍她的肩,然后说一声:“嗨!好久不见”?抑或是问问她最近过得可好?
此刻,我感觉到一股密度很高的煞气,我灵觉本来就强,刚进屋的时候没有一点儿感觉,那是因为这煞气太过浑厚,不曾有一丝丝的发散,再加上我肉身的障碍,就暂时屏蔽了我超凡的灵觉。而现在身处灵魂出窍的状态,这灵觉力便更加强烈了。
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在我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想到薛梅格是这个样子,一般寿终正寝的人死后为鬼,除了面无血色,基本能够保持生前的模样,并不似那些鬼片当中的那么恐怖。而薛梅格在深度昏迷的状态下,她的魂魄暂时出窍,那形状也不会太吓人。可我看到的,却是这幅场景,不禁让人胆寒肝儿颤。
其实,很多人都会怀疑,为什么女鬼都是长发呢?我想,鬼其实不过是六道中的苦乐众生,长发代表了她怨念的生长。薛梅格还未曾做鬼,就已经是这般鬼样,可见她是多么的不甘。
我也是个普通的人,我不怕死尸,但遇到这种诡异的场景还是害怕,甚至这害怕的情绪影响了我对丹田之气的意守,我出窍的分身出现了短暂的重影,就好像电视信号不良产生的那种效果。
于是我舌顶上颚,吞一口津液,加大了意念力,才稳住出窍的魄形。我的魄形分身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悄无声息,如鬼似魅。
那貌似薛梅格的背影仍然无动于衷,却在我悄无声息地迈步之时,发出了一声忧郁的叹息。我不知道她这是自言自语式的伤感,还是对我的倾诉。难道她已经发现我了?那她为什么不转过身来呢?
心想,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的生活是痛苦的,给你带来痛苦的是你的美丽和万种风情还是人人都无法摆脱的宿命。虽然,你在这家医院里是孤独的,从马成龙对你的评价里就可见一斑。其实你是脆弱的,面对众人的疏离和异样的目光,你的天空在阳光下都是阴沉黯淡的。你又是勇敢的,为了爱,为了信仰,哪怕是为了金钱,你都默默地承受着。就在那晚,我见过你与陌生男人通电话,转过头是泪而抬起头却是微笑。二奶小三的名头没什么,你不过就是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促膝长谈,把我当成你倾诉的对象,让一切的不愉快一扫而光。可是,薛梅格啊薛梅格,你就这样终日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身体而仰天长叹?
“何必呢?”她仍然长发披肩地背对着我,说了这么一句。
窗外夜风萧索,让人的心不禁颤抖。这是对我说的?难道我们在这种灵魂出窍的情况下,你可以读懂我的心念?也可能不是对我说的,就是自言自语说自己何必如此执着。
我的意念守着元神,智力却受到影响。我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似的,懵懂地观察着周围陌生的世界。
“我是说你呢,就是你,何必来这里呢?你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好奇害死猫啊。”说完她啪一下就转过头来。我的魂魄又一次在极度的恐怖袭击下出现了重影。那张脸太恐怖了,长发覆盖着她的半张脸,目光阴鸷而怨毒,脸色呈超常的墨绿色。
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她的意念不是耐不住寂寞而出窍的吗?我一直认为我将要看到的只是一个淡淡的人影儿,和她本人的样貌不相上下。可我见到的分明就是一个鬼!一只让人望而生畏的厉鬼啊。
那青绿的脸色、阴鸷的眼神,散乱的长发,不就是民间传说当中那扑人的厉鬼吗?那眼神当中怨毒的光,像千万支毒箭一样,让人避之不及!
难道这是幻觉?前几天她被那黑煞鬼婆附身的恐怖样子,其实是黑煞鬼幻化出的景象,难道眼前的这个不是薛梅格游离的魂魄,而是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不不不,听她的话倒是劝人离开的话。
对对对对,难道她这副模样是那煞气凝结的珠子使然?
我一时感到混乱。不知所措。我现在这个神形分离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可言,如果遇到不测,就只能一死了之。
可是,薛梅格又说话了,不开口,话从灵魂深处而来。“你赶紧走吧,在我还能够控制自己意念的时候。”
我说:“薛大夫,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也是并不开口,那笑从灵魂深处一泄而出。那笑带着无尽的伤感和无奈。她说:“我就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替代品!一个替代品!”这接连不断的声音,像敲钟的柱子,一下一下敲中了你的灵魂,生疼。
“替代品?什么替代品?”我急切地问着。
她完全地转过身来,我看到她所有身体裸露的部分都呈现出那深深的墨绿,她脚不沾地,像一条磁悬浮的列车,停在距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位置,浓重的煞气在她的四周萦绕,在橘黄色微弱的台灯光的照射下,氤氲着诡异的色彩。她说:“你还是不必知道了。好奇,会让你魂飞魄散的,喏,这就是我的下场。”
我的智力一下子被愤怒拔高了很多,几乎是在她话音未落之时脱口而出:“谁!这阴谋的主使到底是谁?”
她的头低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真是替她感到悲哀啊。普通人受到威胁时,首先想到的事大声的呼救。可这个孤独无依的女子,在肉身被禁言,那出窍的灵魂仍然在忌惮着那个阴谋的主使!
可见,那背后的人物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恐惧,这背后隐秘的、未知的、强大的,虽未现形但无恶不作、无处不在的存在让我的灵魂感到了一阵阵难以言表的震荡。那种恐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真是强烈到了极点!
这强烈的恐惧感让我“守窍”的念力有些放松,我分身的魄形突然就变淡了许多。但是我还有好多话要问她,我必须保持住分身的魄形。于是,在意守观息的同时,又加上了双手的动作,两掌缓缓朝上,将丹田之处的阳气缓缓升起,在头顶处锁住,做两掌托天状,上接日月之精,然后掌心朝下,中指轻触,缓缓下压,将接引的日月之精归入丹田。
我的魄形又保持了稳定。就急着说:“到底是谁?到底••••••”
我话未说完,不自觉地吞了一半。因为,我看到她的手已经起了变化,指甲开始变长,纤纤食指从指端开始微微地发蓝,而且用一种黑墨入水的速度开始向上蔓延,不一会儿,整条胳膊都由墨绿变成了淡淡的幽蓝。
而病床上她的肉身似乎显得异常痛苦起来,那面部表情纠结,头部一颤一颤地上扬。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的思绪开始随着呼吸的急促变得断断续续。我突然意识到,她的肉体被发散的煞气浸淫,心脏随时可能骤停。如果那样,她真的死掉,那么眼前站立的墨绿色并开始泛蓝的魂魄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鬼!
而且是一只被煞气包裹的怨念冲天的厉鬼!
我此刻毫不犹豫地冲到她的病床前,想要给她作心脏按压,好让她体内还未死绝的本魂能够牵制住这个墨绿色的游魂。可是我的魄形本来就淡,双手按压在她肉体的胸部并不起多大的作用。
我拼尽全力去按压,她肉体丹田之处的真气已经完全游离了,只有一口气卡在嗓口处,就浅浅的一口气。她的胸部开始不住的起伏,嗓子里发出咳咳的声音,眼珠子凸出,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要咽气?突然,吧嗒一声,一大滴水落在了我的头上,我抬头看时,她头顶的天花板上聚集着一大团水。她鼓凸的眼睛就是在瞪着这一大团无根之水。
我的脑子里突然迸出四个字:尸眼瞪梁!
我抖抖索索地摸了摸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凉。没想到她尸化得这么快!